娘将弟弟小心翼翼地抱回了房间,爹则将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将我拖回了炕上。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浑浑噩噩了,时醒时睡的。
每次都是被活生生的痛醒。
厚厚的草木灰将我心口的窟窿填得满满当当。
断掉的右手也皱皱巴巴的。
我看着黑压压的屋顶,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娘每日都会在我床头放上一碗白米粥。
他们当然舍不得我死!
我死了,张家的钱,他们一分也拿不到了。
他们只需要保证张家来接人的时候,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足够了。
稀可见底的白粥,每每吞咽一口,我都要用掉一柱香的时间,实在太痛了!
一碗白粥,便是我一整天的口粮。
早上喝三勺,晌午喝三勺,晚上喝三勺。
我想过,要不然就这样死了算了。
可我害怕,我还是想活着。
我还没尝过鸡汤,我也想知道鸡汤到底是啥味……
就这样,一碗碗白粥延续着我的生命。
我轻轻地闭上了眼,强迫自己入睡,只有睡着了,疼痛才能缓上三分。
没过几日,张家就来接人了。
院子里摆放了好些东西,大大小小的,上面贴着白白的“囍”字。
屋里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头,娘赶紧拿来湿帕子在我的脸上大力地揉搓起来,生怕那人瞧不上我。
老头的目光在我身上肆意的游走。
我费力将眼睛睁开了条缝。
他将双指放在我的鼻下探了探,微弱的气息浮在他手指上。
“活的活着,您放心,您的交代我们都记着呢……”爹站在老头的身后,点头哈腰的说道。
打量了半晌,才见老头缓缓点了头。
随即,从怀里掏出两大袋银币给了爹。
他捂了捂口鼻,朝着爹小声说道:“今夜子时,我来接人,你这边可别出什么差错,不然我让你们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老头前脚刚走,后脚爹娘就赶紧将袋子里的银币抖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数了起来。
我卖了个好价钱,爹娘都很高兴。
那天夜里,娘破天荒的给我端来了鸡汤。
热气腾腾的鸡汤,在娘进屋的那一刻,喷香扑鼻的味道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自从下午老头走后,娘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笑,看得出来这桩买卖,娘很满意。
她将鸡汤端到我旁边,轻轻将我唤醒:“招娣……你看这是啥?”
听到娘的声音,我缓缓睁开了眼,向碗里望去,金黄的鸡汤,里面还有两块鸡肉,上面还飘了几颗绿油油的葱花,看起来美味极了。
我不敢置信:“娘……这汤……给我的吗?”
娘笑着点了点头,顺势舀了一勺往我嘴里送去。
我急忙张开口,当温热的鸡汤划入喉咙的那瞬间,我感到一股暖流冲进了身体里。
我还没尝出鸡汤的滋味,娘就又舀了一勺往我嘴里送。
这次我刻意没有着急吞咽,而是让鸡汤在嘴里多停留了一会。
原来鸡汤的味道是这样的,鲜鲜的,暖暖的。
一大碗鸡汤下肚,我的意识有些迷糊了。
娘在旁边小声唤着我:“招娣……招娣……”
我强撑着意识:“娘……我有些困了……”
说完这句话,我便没意识的昏睡过去了。
我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我梦到娘给我穿了新衣裳,只是这衣裳有些奇怪,红红的上衣,红红的裙子。
上面还有复杂的挂件,动起路来”叮铛“作响。
一群人把我抬进了一个大盒子里。
我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绳子。
我试着朝外叫喊,可嘴早就被钉死了,丝毫张不开。
那群人把我抬到了一片树林里。那片树林好吓人,挥乱飞舞的枯叶,光秃秃的树干。
他们将我从大盒子里抬出,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黄符贴在我额间。
又用桃木钉,对着我的眉心敲了下去。
直至整根木钉没入我的额间。
随即将我抬起来,放入了一个更大的盒子里。
这次不同的是,这个盒子的左边躺着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娃。
他也穿着红红的衣裳,留了一根长长的辫子,头上还带了一个帽子。
只是他的脸色惨白,唇间更是毫无血色。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也是被家里人卖掉的吗……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盒子就被人从外面盖上了,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响动过后。
就再也没了动静。
我拼劲全力扭动着身体,朝着身旁的男娃撞去,我想唤醒他,可无论我如何扭动,身体也丝毫动弹不得。
绳子将我捆得死死的。
我感觉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了,稀薄的空气已经满足不了我了。
刚才的扭动扯到了伤口,我整个人直接被活生生的痛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奋力挣脱了绳索,拼尽全力朝着盒子顶端刨去。
可不管我怎么用力,就算我将指甲都刨断了,刨过的地方都沁出了一道道血迹,可盖子始终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我感觉脑袋开始发热发胀,意识渐渐消退。
整个身体暖暖的,仿佛被阳光照射着,整个人懒洋洋的。
困意袭来,我蜷缩着身体,紧紧拽着腰间。
意识快消退之际,盒子外面传来了阵阵低语,仔细听去,像是老妇人哽咽的哭泣声,那声音中的悲伤都快溢了出来。
“儿啊,你放心走,娘给你寻了个伴……”
“路上莫要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