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寂静的夜晚。
我半睡半醒之中,里屋隐约传来了爹娘的声音,我也没当回事。
可没过多久,嘈杂声便成了尖叫声。
我快速起了身,垫着脚努力朝院子里看去。
只见爹赤裸着上身,将天宝紧紧抱在怀里,娘则十分焦急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唤着弟弟的名字。
爹怀里的弟弟,就像睡着了似的,紧紧闭着双眼。脸颊两边泛着不寻同常人的红晕,仔细看去,嘴边还冒着些许白色泡沫···弟弟,看着好吓人!
我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愣了半晌了。
此刻睡意全无。
我在屋里来回不停地走着,焦急的等着他们回来。
可我等了好久好久,一整夜都过去了,爹娘还有弟弟也没回来。
困意袭上了我的脑袋,我依靠在炕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家里进了人。他们站在院子里大声地说着话。
阳光照射在了我的脸颊上,我缓缓睁开了眼,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能行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偏方,不管行不行,咱总得试试吧……”
“大师!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娃啊,我老李家就这一个男娃……”
“是啊是啊,大师!老李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啊……”
“二位,你们放心吧,小道一定竭尽所能……”
院子里断断续续的谈话涌入了我的耳朵里。
紧接着,我正准备透去窗户看看院子里的情况。
谁知,我刚一起身,牢牢锁着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巨大的声响,将我吓得瘫软在地。
待看清来人之后,我整个嗓子眼突然又提了起来。
“爹……”我小声地唤着。
爹的表情严肃,没有任何波澜的情绪在脸上显现,只有那一双眼睛,透露出漠然。
让人不寒而立。
他大步走向我,一把将瘫软在地的我捞起,朝着院子拖拽而去。
我此刻才看清院子的全貌。
天宝躺在厚厚的木板上,他整个脸上蜡黄,没有一点血色,干裂的嘴唇紧紧翕闭着,厚厚的棉袄胡乱套在身上,他的身旁贴着许多黄符,靠近他左脚边的小桌上,则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蜡烛和贡品。
娘跪坐在木板的旁边,手搭在天宝的脸上,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眉眼。
泪痕挂在娘的脸上,她赤裸裸地盯着我看,就像濒临死亡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在院子的正中间,还站着一个身穿黄袍的老头,从我被爹拽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一直在我身上打量。
爹将我扔在那老道的面前 :“大师,您给瞧瞧,这丫头可行?”
老道顺势捏住我的下颌,一把将遮挡在我脸上的头发向后脑勺一抹,随即大指姆在我的眉心用力按了按。
直至我吃痛,“嘶”了一声,他才缓缓地放开按在我眉心的手指。
捋了捋长长的白毛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又拿出黄纸,将我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
又用沾了朱砂的笔,在我的脸上一顿乱挥。
我不明白这是在干嘛,但是为了不挨打,我任由着他们随意摆弄。
老道吩咐爹去将院子的东西南北角各钉上一个镇魂钉,然后用红粗线将它们连接起来,在每条红粗线上套一个铜质的铃铛。
紧接着又让娘去取了香烛,在每个铃铛前点上一根。
又用朱砂笔在天宝的脸上密密麻麻地画着。
最后拿出三根檀香点上,顺着我的脑袋转了三圈,又顺着天宝的脑袋转了三圈,最后插在了香炉里。
老道从腰间取出了法剑,朝着天地一顿乱挥乱舞,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好一阵捣鼓过后。
老道从腰间抽出一张黄符,嘴里包了一大口黄酒,将黄酒均匀喷吐在了黄符上。
然后将黄符粘在了法剑上,顺势移到了香烛上,缓缓燃烧了起来。
待黄符快要燃尽之时,老道扭过脑袋,朝着爹重重一点头。
接收到信号后,爹顺势拿起桌上的小刀和烂瓷碗,缓缓靠近瘫坐在地上的我。
明晃晃的刀片,将刺眼的阳光反射在我的脸上。
出于人本能的求生欲望。
我卯足了力气,猛的从地上爬起,朝着大门的方向奔去。
许是为了万无一失,他们早就将大门牢牢锁住了。
我死死地盯着锁着的大门,一种无力感向我袭来。
我浑身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
我紧紧地靠着大门,看着一步步向我走来的爹,病急乱投医,我胡乱地开了口:“爹……爹!”
“爹,不是说将我许了人家吗!”
“如果我出了啥事,你……你们也不好给人家交待啊……”
我拼命的为自己求取生机。
纵使我说了再多,爹也像卖掉大姐二姐那样,铁了心。
爹一把揪住我的臂膀,将我拖到老槐树边,猛的朝老槐树撞去。
强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彻底没了反抗的意识,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肚子,结果却怎么也抬不起右手手臂,右手渐渐没了知觉。
我这才意识到,右边的手臂好像断掉了。
我强忍着疼痛,整条手臂只要稍微一活动就会有钻心蚀骨的痛感传来。
爹从柴房取来麻绳,将我紧紧靠在老槐树上,牢牢地捆住。
紧接着便重新拾起刚才洒落在地的小刀和瓷碗。
一步一步地走向我。
“娘……娘……”我扯着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娘。
“娘,你求求爹……”我绝望地看着站在远处的娘。
“招娣……你就救救你弟弟吧,他还那么小……”
“这就是命啊!”
娘说的这番话,让我彻底死了心。
“你同她说这么多做甚!能救天宝,是她的福气!”
旁边的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被捆在树上,不再挣扎。
我看着爹一把将我的衣服撕至胸口,用锋利的刀刃朝着我的心口刺去。
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口迅速扩散到全身,让我忍不住的叫喊起来。
身体的每一寸神经都像要断裂了一样,痛得令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稚嫩的皮肤滴落在碗里,流了一小碗便不再流了。
爹颤抖地端着碗给老道查看:“大师……您看这些,可够?”
老道瞥了眼只有小碗的鲜血,摇了摇脑袋:“这哪够……起码得这碗的一大半……”
爹又端着碗走向我,死死地盯着我不再往外流血的心口。
他就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
拿起了满是鲜血的小刀,又猛的朝刚才的位置刺了进去。
这次的力气更大,刺得更深。
我再也忍不住了,仰起脑袋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见状,爹随口扯了块烂布将我的嘴死死堵住。
我痛不欲生地扭动着身体,就好像被猛兽撕咬一样。
一种难以形容的痛感传遍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了。
这一次,大汩大汩的鲜血从我的心口喷涌而出。
爹手里的碗很快就接了满满一大碗。
可我的心口还在使劲往外流血。
眼见心口的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爹叫娘去厨房抓了一把草木灰,撒在了我的伤口上。
当草木灰覆上伤口的那一刹那,我活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见我紧紧闭着双眼,爹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微弱的气息打在了他的手指上,他紧张的心也松了大半。
接着他如若珍宝地捧着装满我心头血的瓷碗,小心地递给了老道。
老道将碗平平地摆在了香烛前面,又写了一张黄符,将黄符点燃,将燃尽的灰烬放入碗中。
待灰烬和鲜血融合后,老道端着碗,朝着弟弟走去。
他让爹将弟弟的头托起,他则伸出手指捏住弟弟的两颊,顺着弟弟微微张开的嘴,将这碗“救命药”一滴不漏地灌了进去。
然后老道从腰间取下一枚铜钱,吩咐娘用红绳将铜钱串好,让弟弟带上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痊愈。
听到痊愈二字,爹娘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的放下。
爹从裤兜里掏出大半袋银币,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老道。
嘴里还不停地向老道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