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弟弟的那一年,娘四十五岁。
爹也快满六十了,但这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终于有自己的儿子了!
还记得弟弟出生那晚,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娘生产的房间端出,娘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黑夜。
爹则跪在院子里,掌心合十,虔诚地朝着生产房间一个劲地拜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男娃……男娃!一定要是男娃!”
我站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槐树下面,也学着爹的样子跪拜了起来:“保佑娘平安,保佑娘平安生下弟弟……”
我知道,如果娘这胎生下的还是女娃,我跟娘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啼哭,一直紧紧闭着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老婆子,她的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浑身通红,用白色布包裹着的小娃。
爹焦急的朝着老婆子跑去,颤抖地开了口:“男娃还是女娃?”
“男娃!男娃!恭喜恭喜……”老婆子喜笑颜开,向爹道贺着。
听完老婆子的话,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那块压在他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从没见过这般喜笑颜开的父亲,在我的印象里,爹喜欢喝酒,每次喝完酒回来都会将娘拖到院子里好一顿暴打。
用拳头粗的木棍,一下一下朝母亲挥去,他将生不出男娃的原因归结于母亲。
他破口大骂,骂娘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三个娃,全是女娃。
骂完母亲,他又将我从炕上拽下,用粗糙的双手打在我的脸上。说我是赔钱货,说我是克星,把李家男娃克走了……
从小到大对于父亲,我只有恐惧……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鼓鼓的红包,向老婆子的衣兜里放去。
“好……好……我李家有后了!”爹一把接过产婆怀中的小娃,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他温柔地朝我招着手:“招娣,招娣,快些来瞧瞧你弟弟……”
我有些受宠若惊,换作以前,爹只有让我滚远点的份,哪有让我靠近的说法。
我鼓起勇气,踉踉跄跄地朝他走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仔细地打量着爹怀里的小娃,皱皱巴巴的皮肤,又小又红,跟个小老头一样--不好看。
弟弟出生的第二天,爹在院子里摆了两桌酒席,他把之前明里暗里嘲笑他没有儿子的那些亲戚,一个不剩的全请了来。
那天晚上,爹将腰杆挺得笔直。
他抱着弟弟,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侃侃而谈。
突然怀中的弟弟没有征兆的哭了起来,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哄着弟弟。
“老李头,都养了三个女娃了,怎么连哄孩子都不会啊?”人群里传出了好一阵嘲笑声。
爹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的我,又将视线重新落到弟弟身上,随即脱口道:“那女娃和男娃能一样吗!女娃哭了就哭了……”
“你们别笑人家老李了,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有个儿子不容易。”
显然,这些嘲笑声并没有影响到爹的兴致,他那天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弟弟的名字叫天宝--天赐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