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原本狭小又昏暗的禅房,今晚多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到底还是让王徽杳有些不冷静了。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终究只是凡夫俗子,因为两世亲缘的缺失,她如今仍然会因他人的关心而触动。
只是他们终归是多年未见,相处时不如以往熟络。
但旁边这个俊美妖冶男人似乎不这么想,他心中只因摸到软乎乎的毛发而喟叹,觉得今晚这趟没白来。
王徽杳有些不自在,偏了偏头让他温热的大手终于落空。
“皇叔怎么在这里?”
萧玉珩没所谓地收回了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懒散地靠着床柱:“来找你啊。”
“找我?”王徽杳有些不解。
“谁让你今日在宴中不找我叙旧,我就只好亲自来抓人,看看你这妮子是不是真的六根清净遁入空门了,连我的教养之恩都能忘记。”
萧玉珩一直观察着眼前人的相貌,跟以前那个矮墩墩的小丫头片子做对比,内心虽满意她没长歪,但嘴巴可不没想轻易饶过她。
王徽杳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些许嘲讽也没介意,这人年少时就是出了名的嘴毒,以前逼她喝药时都是恶狠狠地灌她的。
只是那年他走之后,除了府中贴身的下人,再没人常常专门跑到她府上催她喝药。
“福阳不曾忘记皇叔,我以为皇叔不记得我了,就没有上前打扰。”
“哼,本王记性好得很,哪能跟你似的。”
“是我妄加揣测了,望皇叔不要计较。”
听到小姑娘生疏的对答,萧玉珩声音又有些沉了,明显带着恼意:“怎的如今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了,谁教你的?”
呆板无趣得很。
“没有谁教我。”
她要好的人没几个,又是空头郡主,交际的时候多是讲场面话,为的就是不得罪谁。
但显然萧玉珩不喜欢她这样循规蹈矩地说话,嗤了她一下:“我看你是抄经抄得脑子都呆掉了,以后不许这样跟我说话。”
见垂着脑袋的人没有反应,索性掰过她的头,凤眸都往眉间皱了皱,“嗯?”
王徽杳冷不丁和他对视,屋内的火光照着他黑沉的眼珠都有了些凶性,她下意识就轻声回了:“我知道了。”
以前确实是这人常常以长辈自居管教她居多,他真生气了她还是有些怵的。
“这还差不多。”萧玉珩听到满意的回答,捏了捏人滑嫩的脸蛋子才松开手。
果然,还是要吓一吓才听话。
王徽杳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这个,遂转移了话题:“皇叔,方才外面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几条跟着我回黎国的尾巴而已,他们进不来京城,就在京外等着我了。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给你招来麻烦。”
“是你在北庭的仇家?”
“大约是吧。”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斗争太多,不乏北庭还是黎国,他有时候都懒得分辨。
不知死活蹦哒到他面前了干脆全都杀了就是。
“是谁?”他不在意,王徽杳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重要,北庭总归就那么几个皇子,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的,反正都除不掉我。”
“不说我,倒是你,这么多年了还做噩梦么?”
萧玉珩握住她摘下来挂在床头上的金刚杵,那是他以前知道她老是做噩梦后向弘德寺的主持讨来送她的。
“嗯,每年这个时候都做。”
从小因为他的刻意亲近,她的大多事情他都知道,她也没隐瞒。
“都梦到了什么?”
“还是跟以前一样,已经习惯了。”
“若是害怕,就来找我。”他还当她还是那个需要人哄着睡觉的小孩,这些话很自然就说了出来。
“嗯。”
王徽杳虽然不敢认同,但也没再拒绝他的好意。
见到了人,萧玉珩也没再打扰她:“好了,你睡吧,有空再来找你。”
他起身后又抓了抓她本就微乱的头发,就直接离开了。
王徽杳盯着重新紧闭的房门许久,才吹了灯躺下。
……
之后的几天,萧玉珩没有再出现在寺中,王徽杳还是在容家人口中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容家是她的外家,说来容妃的生母是容老爷子的胞妹,但容妃的生父却是不详。
当年容妃的生母跟随她父亲外出访友后不幸遇了难,最后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和老仆把还在襁褓中的容妃带回了容家。
容家是黎国迁都后的几十年间兴旺起来的本地勋贵,因为容老爷子原是这里的知府,后又有辅助两代皇帝于乱世中稳固基业之功,加上容家女成为宫妃并诞下皇嗣,容家如今在京城圈子里算是起眼的世家。
这日,容家的大夫人梁氏带着大房的两个姑娘来寺里祈福。
表面上是容家人跟她的巧遇,实际上是她们有求于她才特意过来的。
王徽杳晨间去散步回来时,她们三母女已经等在她的禅房外,她自然要迎她们进屋的。
“听这里的小师傅说郡主也在这,果真如此。”
“大舅母,羽表姐和姝表妹安好,家中近来可都好?”
梁氏为人还算慈爱,对面前这个算是孤女的外甥有几分怜爱:“别担心,家中都挺好,就是你外祖母这几日受了凉病了一场,这不,我带这俩丫头给她老人家祈福来了。”
容老夫人虽不是亲外祖母,但是容老爷子硬是让王徽杳这么叫了十多年了,说是这样亲近些。
“外祖母病了?那我过几日去看看她。”
容老夫人对她还算关照,老人生病也她总得去看看。
“那敢情好,她可巴不得你过去陪陪她,不过你可别说是舅母说的,不然她可得数落我了。”
“舅母放心。”
梁氏跟王徽杳简单打几声招呼就起身了:“你们几个姐妹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好好聊聊,我去上炷香。”
“舅母慢走。”
“母亲慢走。”
梁氏一走,屋里就只剩容羽和容姝两姐妹了。
这两姐妹非一母所出,容羽温婉,容姝甜美,长得都好看,只是容姝年龄尚小脸又偏圆而显得有些孩子气。
秋意给她们换了杯热茶,她们相识多年,很轻易就聊开了。
互相开了几句玩笑之后,容羽神态开始有些踌躇:“徽杳,你可知过些日子宁王府要办赏花宴了?”
王徽杳摇摇头:“不知,我从宫宴那日回来就直接来寺里了。”
她来寺中也是为了图个清静,若是没有要紧事,她都不会让府中人给她传消息。
“原来如此,你以前跟宁王那般好,老宁王妃应该也有给你府上送请帖。”
“许是有吧。”就算没有那几年的情分,凡是世家贵族里的大小宴,都不会落下安王府的份,只看她去不去而已。
如今因为萧玉珩的归来,他们的关系重新被刻意提起,怕是有其他意思。
果然没多久,急性子比较的容姝就忍不住说了:“表姐,赏花宴当天可能带上我们几个姐妹去?”
“容家没有收到请帖吗?”
王徽杳有些诧异,这种宴会应该不会丢下容家才是。
容姝很快也解释清楚了:“家里倒是收到了两张请帖,但是一张请帖只能带三个人,母亲是一定要去的,大哥也要去,但剩下四个名额不好分配,家中姐妹又多,我们不想让母亲为难,便想着你跟宁王还算熟悉,就厚颜想请你把我们姐妹捎上。”
宁王刚回来,其府上就专门设了赏花宴邀请少年少女,各种意味不言而喻。
四个名额不多不少,但容家未出阁的嫡出姑娘就有三个,她们两个虽是大房庶出,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按理说也是有资格去的,但去年起二姑母丧夫后就带着一子一女回容家一直住下了。
那位表姑娘在祖母面前可很是得宠,剩下的那几个名额,连她们这两个容家正经姑娘都不一定能抢得过她,所以母亲为了保险起见,才让她们特意跟来求到王徽杳这里。
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今日突然过来,想必也是为了解决此事,不过出面的是她们这些小辈罢了。
容姝说完之后还不失礼地补充了一句:“若是表妹为难,那就算了。”
王徽杳也不是蠢人,稍微一想也大概明白了容家姐妹的处境。
容家到了这一辈就有八个姑娘,大房除了前几年出嫁的嫡出大表姐外还有容羽和容姝两个庶出姐妹,二房和四房都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还有庶出三房一个嫡姑娘。
再加上去年来的那位表姑娘,这么多人争那几个名额,确实有些为难了,这种事闹大了也不好看,也难怪梁氏会把主意打到她这里。
而她跟容家这群姐妹的感情虽然不十分纯粹,小时候还多少被她们明嘲暗讽过,长大之后才好些,但因为这些年也受了长辈的的照拂过,于情于理她都确实不会拒绝这种小事。
王徽杳也就说了:“自是不为难,若是宁王府真有送请帖到安王府,哪两位表姐表妹想去,来找我就是了。”
虽然按照她的身份多带几个也无伤大雅,但是她嫌麻烦,她懒得计较以前的事不代表她忘记了。
得了王徽杳的话,容羽马上就拉着她的手很是感激:“那可太谢谢表妹了,我跟姝儿到时就随你去,容家请帖的名额就让与家中其他姐妹就好了。”
把大房摘出来,剩下的名额就让剩下几房争去好了。
王徽杳也没拆穿容羽的心思,反正带谁都是带,相比其他几房,大房的人明面上跟她还是好相处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