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王徽杳就直接乘马车往京外的弘德寺去。
自六岁得了自由回到王府以来,她每年春季都会到弘德寺礼佛小住。
一是因为做噩梦太多便想求个心安,二是为了可以暂时脱离京城的眼线,好与手下暗中会面。
王徽杳去到弘德寺时,刘氏已经早就为她收拾好了她住惯的院落。
等她回来便上前迎人:“郡主回来了,可有累着?”
王徽杳气息稍有不稳:“我不累,也就是上山多走了几步,就当强身健体了。”
“那老奴去烧点热水好让您沐浴。”
“让秋意冬暖去,嬷嬷去休息吧,我在屋中歇会儿。”
刘氏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是有秘事要办了,于是也识趣地带来两个婢女离开。
王徽杳等人走远后,独自推门进屋。
“出来。”
一个人影悄然从隐秘处出现,单膝跪地:“主子。”
“事情可有进展?”
“属下找了当年那晚给安王烧饭的伙夫,没有发现问题,给安王端酒的小将在十多年前已经战死,但奇怪的是小将的家眷也陆续病死了,连家都被烧了。”
王徽杳神色微凝:“所以是那酒有问题?”
“不无可能。”
王徽杳也不指望他能给出确切答案。
她走到桌边,铺开嬷嬷为她准备好的宣纸,磨墨提笔,开始整理思路。
根据前年她让暗卫帮她进大理寺偷看了她父王落河案的案宗,当年父王和老宁王依着先皇遗志率兵突袭猛攻北狄,以快取胜夺回崇安后,他便代当今黎皇跟北狄签订了停战契约,并在当夜举行了篝火晚宴庆祝。
父王那一圈人都是自己的兵,吃喝都是一样的,当时他喝酒之后也并没有醉意,还能跟两个将军切磋武艺。
之后他便回营帐中休息,夜半出帐方便后不知为何跑到河边去,还不慎掉入河中。
巡逻的士兵刚好看到他独自失足落水那一幕,但彼时正值春季河流破冰,水流湍急,那士兵冲过去时她父王早就没了影儿,即使后来有会水的兵轮番下河搜寻,也没有他的下落。
所以众人才不得不下定论说他死了,连他亲兄长黎皇都给他立了衣冠冢入陵墓。
落水而死的事常有,所以王徽杳对这个结果没有异议,就算她想寻回父王的尸体,她也没有这人力物力。
如果他侥幸没死,那她就更不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得到一个大活人。
所以她只让手下去尝试着查一下他的死因是否有蹊跷。
她根据这两年查到的线索在纸上写着跟案件有关系的人名,最后圈着两个名字,问暗卫:“你上次在大理寺查案宗时,里面可有提到薛鹏和胡威在父王出事时在何处,当时是什么反应?”
影一稍稍回忆后回答:“当时他们都在营帐中睡觉,被人叫了许久才醒。”
王徽杳心觉不对劲:“睡这么死?他们的酒量不好?”
“应当不会,郡主许是不知,军中向来禁酒,即便是偶尔的庆功宴,军中也是规定在未回城时都不能过量,所以他们都会根据自己的情况喝酒。”
照这么说,这两个将领也是对那晚的酒有反应,而且都是跟父王有过切磋。
“有没有一种药,是专门针对练武之人的?类似于越消耗力气就越容易失去意识。”
“有,而且不止一种。”
“那你跟你这个方向再去查查,另外,薛鹏和胡威的底子也翻一翻,特别是胡威。”是他先好端端在吃饭的时候提议切磋的,只要一怀疑起来,她怎么都觉得这人不对劲。
“是。”
“回去吧。”
影一得令离开离开后,王徽杳才把宣纸扔入火盆,琥珀色的眼珠子倒映着火光明灭。
又提笔抄了几页经文后,就叫人服侍她沐浴用膳了。
当夜,原本平静的寺庙突然响起了打斗声。
王徽杳还未熟睡,被惊动后即刻穿衣起身走向窗边。
正想推开一条缝隙时,腰间突然被人一揽,连带着她整个人被带到一边,她吓得下意识要叫:“啊!唔……”
身后的人轻松把人捞到他跟前,凑到她耳边低声吐气:“嘘,小蛮蛮,别出声,是我。”
!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外面那刀光剑影的又是怎么回事?
她身体僵了一瞬,而后挣扎了一下但无果,箍着她的臂膀分毫未动,背后胸膛也硬实地像堵墙。
男人透过窗边零星的月光看着受了惊的小人儿徒劳地动作,也恶趣味地不松开。
门外突然穿出一阵敲门声:“郡主,郡主!您没事吧?”
是秋意的声音,王徽杳才提起的心又放下,她抓下捂着她嘴的大手:“我没事,外头危险,你赶紧回屋躲着别出来。”
屋里突然多了个男人,她当然不敢再让人进来。
门外的秋意有些疑惑,但也并未多想:“是。”
秋意走后,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是王徽杳的心思并不平静。
因为方才抓着人的那只手已经被他反过来揉捏着玩。
这人,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能这么自来熟地跟她相处?
而且这距离和动作,未免也太亲密了些。
但萧玉珩丝毫不觉,他只觉得这香喷喷的姑娘是他从她襁褓时起就抱着玩过的,从小看着她长到半大,只不过出去几年罢了,如今他回来了自然也能跟她像以前一样相处。
王徽杳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会罕见地给他翻个大白眼,他也不想她以前几岁,现在又是几岁。
终于等外面逐渐平静下来,她才又试图抽身出来。
好在这回很轻松就脱离出来了,趁着夜色去把灯点亮。
萧玉珩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看着她摸索转圈。
王徽杳好不容易找着火折子点了蜡烛,才转过身问人:“宁王,你为什么在……”
还没问完,就被人用两跟手指一上一下地捏住了嘴巴。
?
萧玉珩看着小姑娘被他捏扁了嘴,歪头瞪着眼珠子疑惑不解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真像只呆头鹅啊。
就是这孩子长大了,怎的嘴巴还跟奶娃娃的时候一样软绵绵的?
还有那腰怎么细得跟柳条似的,安王府已经沦落没饭吃的地步了么?
果然还是得靠他养着才能多长些肉,小时候被他喂得多可爱啊,肉乎乎地抱着可舒服了。
即便多年没见,王徽杳见他这样一副嫌弃着上下打量她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
一想起以前被逼着吃各种肉的记忆,脸色都不好了,掰开他的手走回床边坐下。
“跑什么?”萧玉珩也三两步慢悠悠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王徽杳郁闷地盯着他,但内心深处其实有些开心。
原来他没有忘记她。
“你方才叫我什么?”
“宁王。”
萧玉珩脸色有些黑,不悦她如今生疏的称呼,遂纠正道:“叫皇叔。”
王徽杳一愣。
“怎么?脑瓜子长大了就变傻了?”
她摇摇头,还是换回了以前的称呼:“皇叔。”
萧玉珩舒坦了,终于把手伸向了先前在宴中一直想摸的脑袋:“嗯,乖,这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