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殿依次跟容妃请安。
容妃揉着额头,好似很头疼的样子:“你们两个一大早的又在外边吵什么?就不能让本宫消停会儿?”
王徽杳看着她却一点不见心疼:“母妃说的应当不是儿臣吧,我们母女可是足足有半年没见了。”
世人都笑话她被母亲抛弃了,她还每次进宫都舔着脸找已经是伯母的娘。
但实际上,她根本不在乎容妃那零碎的母爱,她对这个生母的感情,还不如对那仅有几面之缘的父王深厚。
就连去年的大年三十宫宴她都装病懒得过来跟这班人虚伪与蛇。
每回都来找容妃叙旧,只是为了让多疑的皇帝对她放下戒心,让他以为自己好拿捏罢了。
容妃心中一噎,她对自己这个绵里藏针的大女儿最是没法子,每次稍微跟她大小声些她都会平静地看着自己,她甚至能透过这孩子没有波澜的眼睛发现无意其中隐藏的讽刺。
正如现在这般。
她端着仪态微微一笑,明明长着一张稍显妩媚的脸,但柳叶眉下的那双桃花眼却不见喜怒,颈上戴着的金镶玉金刚杵更衬得她如寺庙里的佛陀。
明明坐在下首,她这个身在高位的亲母却被好像被她审视着。
转过头不愿再看,只能问把喉中的气恼转向自己的小女儿:“庆华!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蕊被容妃的微喝吓得瑟缩一下,而后又马上咬牙委屈嫉妒起来。
每次福阳跟她一处时,母妃永远都偏袒福阳,都不舍得多说一句,却总是对她没有好脸色。
她不服气:“母妃与我撒什么气?您就不管管她随意处置您的宫女的事?”
容妃这才又看向王徽杳。
王徽杳淡定地拨了下茶盖,不慌不忙:“公主不如再说说我为何要越俎代庖打罚母妃的宫女?”
王蕊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色厉内荏地凶回去:“我怎么知道,难道本公主还要管下人说的话了?”
“冬暖,你来把两位宫女的话复述一遍。”
“是。”冬暖听了令,稍稍回忆方才的事,就真的一字不落地将两人的对话说了出来,连语气强调都仿地有模有样。
王徽杳端起茶杯,神情自然地观察着容妃的脸色青青白白地变换,连抓着案桌的指节都泛着死白。
她知道自己这个母亲最听不得别人说她闲话,也许这就是她当不了寡妇的原因。
其实身在这样的时代,女子确实艰难,容妃为自己打算她是能理解的,女人自私一些,爱惜自己的羽毛没有错。
但她不该在自己女儿没有任何庇佑的情况下还将人抛下。
这也是她为什么对这份母女情淡漠,她虽两辈子没什么亲缘,但真不至于对一点感情摇尾乞怜。
容妃确实被王徽杳猜得透彻,她为人最好面子,即便话头针对的并不是她自己,但也感觉冬暖口中的内容就像一根根银针在戳她的脸。
她气得将手边的茶杯一扫,砸在地上,一套价值连城的琉璃彩云杯顷刻破碎。
“庆华!”容妃胸前起伏不定,娇美的面容早已扭曲,怒视着扎自己心的女儿。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殿中如今绝不可能还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她的小话,除非是受了指示。
而能这样轻松使唤她的宫女的,也就只有皇上和她的儿女。
皇上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溯儿也不屑用女子伎俩,福阳更没有理由让人骂自己,所以这回很明显又是庆华在意气用事地挑衅福阳。
她早就对这两姐妹的小打小闹习以为常,但庆华万万不该利用到自己亲娘身上。
“庆华!你好大的胆子!”容妃再一次暴喝。
王蕊吓得脸色煞白,她没想到母妃的这一回的反应会这么大。
“母妃……”她下意识地腿软,但又不愿在王徽杳面前低头,只好犟着不敢反驳。
容妃见她那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更是气极地站了起来:“你还不认错!”
王蕊从未见过母妃这副强逼着她承认的样子,她害怕地咬着嘴,死忍没有哭出声来。
气氛僵持了没多久,王徽杳眼看着王蕊就要松口的时候,一个跟皇帝有八分相像的俊逸少年进到屋中来。
“母妃,儿臣来迟了。”
来人的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打破了屋中凝滞的氛围。
王徽杳有些可惜地垂下眼帘,复而抬头看着容妃果然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宠溺地看着儿子:“溯儿今日的身体可好些了?”
王溯笑着上前扶人坐下:“多谢母妃关心,儿臣好多了。母妃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又是皇姐惹您不快了?”
容妃无奈道:“你皇姐最是不让本宫省心,哪像你这样乖巧。”
王蕊只嫉妒王徽杳,对自己的亲弟弟得了母妃的偏爱倒是没有半点不甘愿,即便被容妃这样比较她也不仅没有二话,反而还担心王溯的身子。
她从小就认为他这样体弱多病都是因为她在胎里抢了弟弟的养分。
所以此刻不仅容妃,连她也顾不上方才的事情,只关心王溯这边。
“母妃看在儿臣的面子上不要气了可好?儿臣身体不好,所以更想看着皇姐替我过得活泼一些。”
“你们俩姐弟就互相宠着吧。”儿子这样放低身段请求,容妃再多的气也是消失殆尽了,甚至还欣慰自己的一双儿女懂得互帮互助。
王蕊见母妃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不再计较,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得意地看了一眼王徽杳。
王徽杳始终是神色淡淡,对这样的场面早就习以为常。
有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时,容妃只会把眼神放在王溯身上,即使王徽杳跟他一样是个病弱的体质。
对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互相关心,倒显得她更像个局外人。
直到王溯才转过头,笑起来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他问候她:“半年不见,姐姐似又长高了一些,近来身体可好?”
王溯不知从何时起,私下里总是叫她姐姐,但她对这个弟弟没有关爱,只有防备。
言语中也是客套:“谢四皇子关心,开春之后便不再生病了。”
“那便好,要不是姐姐比我早生了一年,我都觉得我们两个才是亲姐弟了,不光长得像,连身体也是一样禁不住风吹雨打的。”
说来也是神奇,许是他们俩都有皇室血脉所以也都更像父辈,巧的是他们都是体弱易病的。
但这事也能解释得通,因为他是双生子里晚出生的一个,容妃生他的时候有些难产,导致他一生下来就不好养活。
而她是早产儿,加上容妃被纳进宫后,她也被皇帝允许留在宫中养着,但许是身份尴尬,宫女却比王府里的奴婢多有疏忽,她也是常年拖着病体,日子久了就落下了病根。
但好在回了王府之后被嬷嬷和医女调养着,这几年已经好了许多,能跑能跳的。
说来她能出宫这事还得感谢那个人,也不知道他这次从北庭回来,还记不记得她呢?
她稍有分神地想着,但也不耽误搭话:“四皇子可别这样说,不然你皇姐又要不高兴了。”
王溯一愣,往王蕊那看去,果然又见她双生姐姐拉下脸来了。
他对此很是无奈:“皇姐......”
王蕊确实生气连自己亲弟弟都跟王徽杳好声好气,但她也无法对王溯撒气,只好转过头冷哼一声。
容妃对几个孩子的事更是心烦得扶额,每次福阳一来,她这里就会闹出点矛盾。
懒得再处理这些糟心事,便唤了宫女进来:“接风宴那边如何了?”
“回禀娘娘,多数朝臣和官眷都到了,听说宁王在半个时辰前也进京了,这会子也差不多进宫了。”
容妃点点头:“嗯,那便准备几顶步辇来,也是时候过去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