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穆念之被带到偏厅。
她站在门边,有些犹豫,不敢再走一步。
跟在身侧的张婆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虚和害怕,直接在她身后一推,将她推到门口。
厅中右位坐着的贵妇人闻声抬头。
穆念之和她四目相对的本还感觉不安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难不成还想在母亲眼中看到关怀不成?
坐在厅中的妇人正是镇国将军府的夫人白氏。
白氏的眼神中全是冰冷与怨恨。
穆念之在她的注视下,艰难举步进了厅内,一声“母亲”还没唤完,就直接被白氏一耳光打倒在地。
白氏站在穆念之的脚边,那眼神恨毒了她,用近似嘶吼的声音责骂道:
“又是你!你这个丧门星!你害死了我家将军,害死了我一个儿子,现在还想将我仅剩的儿子也害死不成!”
这些年,白氏对她冷淡,对她不好。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所以她各方面都想学好,各种想办法讨白氏欢心,却换来一次次的怒骂和驱赶。
“母亲,我如何会害死阿爹?我没有!”
穆念之觉得白氏是不是因为自己伤了穆浩扬,所以情绪过于激动,才会胡言乱语,说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话。
白氏嘶吼道:“你就是丧门星!你如何会害死?我告诉你,因为你命太硬,生生克死了将军!”
“当初将军好心将你从弃塔抱回来,好吃好喝地养着。我们对你多好呀!”
“我和将军一辈子行善积德,可是唯有遗憾只有一个儿子,我盼了好几年,盼了来怀了第二个男胎。可就是因为你,我肚子里已经成型的男胎都滑胎了。”
“我找人看过,就是因为你八字太硬,将我孩儿生生克死。”
穆念之记得在她五岁那年,白氏确实怀孕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孩子就没了。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疏远讨厌自己。
白氏双眼通红,“我不止一次和将军说过,要将你送走。可是将军执意不肯,也从不听我劝避着你。我家将军布衣出身,全靠自己打下的军功勋爵,多么厉害的人物。”
“可是就是你这丧门星,在将军出征前给将军庆生,还送了将军什么平安符。那哪里是平安符,根本就是催命符。”
“如果不是将军执意要贴身带着去战场,如何会战死沙场?他那样英勇神武之人,怎么可能战死沙场?怎么可能!!!”
白氏疯狂地摇晃着穆念之的肩膀,恨不得能手撕了她替自己夫君报仇。
穆念之被摇得头昏眼花。
可是心里明白,那枚平安符是她诚心诚意在佛寺求来的,就算她有什么过错,就算自己八字硬,佛祖也定然不会迁怒到她阿爹身上。
她不相信白氏说的这个理由。
“扬儿成亲当日,我已经命人将你的房间锁了起来,就怕你出来生事。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偷跑出来?就因为你跑出来,才招惹来了刺客。”
“扬儿成亲多么重要。那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而且娶的还是秦府千金。你血溅当场,是何等的晦气!”
“还好秦尚书没有责怪,要不然,就那口棺材,你都不会得到。我会直接命人用一卷草席将你丢出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说明你是个丧门星?有你在,就没有好事发生!我们穆府养你十六年,你给穆府除了带来厄运,还带来什么?”
字字诛心,穆念之听着这些言语,脸色惨白,嘴唇都有些颤抖,伸手想要去牵一牵,曾经温暖了她内心的手。
“母亲。”
可是刚碰到她的指尖,就被一把甩开。
“闭嘴,别叫我母亲。我不是你母亲。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女。”
她说自己是弃女。
曾经也是她,温柔地对自己说:“念儿,别怕,从今日开始,将军是你的阿爹,我就是你的阿娘。以后有阿爹阿娘保护你,疼爱你!”
滑胎之后,她不允许自己叫她阿娘,穆念之便随着那些庶子庶女唤她母亲。可是如今,母亲也不能唤了。
“你那日不是死了嘛?明明都没有了气息,今日却还能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昨日还能当街刺伤我的扬儿。”
“穆念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孽。扬儿从小到大对你多好,你居然也下得去手伤他,让他回门不成,重伤回府。在岳丈面前丢尽颜面。”
想到这里,又是一个巴掌甩到穆念之的脸上。
“你真真是个孽畜!孽畜!孽畜!”
白氏葱白的手指指着穆念之被打得通红的小脸,嘴里还不停地怒骂。
穆念之紧咬下唇,沉默不语。
白氏越说越疯狂,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
“对,你就是个孽畜。死了还能活过来,不是妖孽是什么。我必须尽快杀了你,免得你再祸害我的扬儿!”
说着拔下头上发簪就朝穆念之的脖间刺过去!
躲在门外的张婆子在听到白氏那些言语吓得不清,一溜烟跑了。
厅中的穆念之躺在地上,看着白氏拔出簪子直直朝着自己刺过来,没有半分想要躲闪的念头。
一道身影闪进偏厅,带来一阵微风,卷起穆念之耳边有些散乱的碎发。
紧接着一滴,两滴。
温热的血热滴落在穆念之的脖间。
此时她才看清,君砚尘闪现到自己面前,用手生生握住了白氏的发簪。
发簪刺破君砚尘的手掌。君砚尘完全不够手心的伤口,直接掰断发簪,眸色阴沉,语气冰冷地说:“穆夫人,你是念之的养母,这次我不与你追究。但凡还有下一次……”
将手中带血的半截发簪“啪”一声丢到地上,“人如此簪!”
白氏直接被吓得跌坐在地,一脸惨白。
君砚尘则抱起地上的穆念之离去。
穆念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抿着嘴,红着眼角没说话。
君砚尘余光扫了她一眼,眼神中带了点点鄙视,“我记得你小时候打架欺负人厉害的很,怎么的,现在变成了谁都可以欺负的小白兔了?”
穆念之一瘪嘴,没说话。
君砚尘继续说:“若是被欺负了,当场欺负回去。”
看怀中的人儿还是不为所动,心里想着刚才惊险的场景,不自觉地心又被揪紧。
“刚才如果不是我出现,你是准备就让她刺死你不成?”
穆念之睫毛动了动,半晌才幽幽地说:“我的命本就是阿爹救回来的。如今阿爹死了,母亲觉得拿回去能让她高兴些,拿去我也无话可说。”
君砚尘突然放开手,穆念之毫无准备,直愣愣被摔在地上,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跳起来怒目而视,“君砚尘,你有病呀!”
君砚尘如同一棵青松站在那里,星星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
穆念之揉着屁股,被看得有些心虚,才想起自己刚才言语冲撞,赶紧找补,“世子爷,你自己要抱我的,抱累了,你跟我说一声呀!干嘛直接往地上丢,摔着很疼的。”
君砚尘冷笑一声,“死都不怕,你还怕疼不成?”
穆念之的思绪也因为刚才这一闹腾,清醒了一些。自己当时也是情绪上头。
“你是身份贵重的世子爷,是当朝威名赫赫的常胜将军。我不过穆家的一个养女,连个正经小姐都不是。我们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你干嘛这么关心?我死了也就死了,与你何干?”
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低,如同呓语,“再说,我又不是没死过。”
君砚尘一把抓住穆念之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对她说:“穆念之,我告诉你。穆老将军将你托付给了我。你就与我有关。我不准别人伤害你一分一毫,也不准你自轻自贱!”
穆念之陷入他如同星辰的眼眸有些晃神,半晌讪讪开口,“世子爷,你放开我,捏疼我了。”
君砚尘闻言手上力道松了许多,但是没有放开,而是换成牵手的方式,带着穆念之回了清风院。
穆念之收拾一番出来,看到君砚尘手上已经包扎好,乘风正在跟他禀报着什么。
她担心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转身就要走,被君砚尘叫住。
“你用不着回避。”
穆念之看了一眼乘风,看着他手里拖着一个盘子。
君砚尘让穆念之坐到自己身边。
她乖顺地坐了下来。
他说得没错,阿爹既然能拖君砚尘照顾自己,说明阿爹想要自己好好活下去。那么自己如何能那般自轻自贱?母亲不喜自己,那自己就为了喜欢自己的人好好活着!
“你的户籍还在穆家,我会在这几日请母亲上门,去穆家提亲。去之前,我还是要跟你说一说的。”
穆念之嘴唇动了动,“世子……”
“你不用担心,穆家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现在镇国将军府门庭衰败,虽然穆浩扬和秦家结了亲,可是就目前而言,他穆浩扬也不过是个翰林院侍读,并无实权。前途如何尚不可知。
穆老将军庶出的几个儿子更是直接在军中当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实在上不了台面。
当初穆老将军军功赫赫,怕树大招风,引起皇帝的忌惮,选的三个女婿也都不是京官,只在地方上当个父母官。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个女婿送上门,就算白氏多么恨穆念之,穆浩扬和其他的穆家人也会想要促成这段姻缘的。
穆念之:“世子爷,对于穆府来说,能攀上英国公府那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你真的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完成对我阿爹的一个承诺嘛?”
君砚尘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她有些心虚地说:“我怕你日后遇到心仪的姑娘,会恨我鸠占鹊巢。”
君砚尘语气柔和,“你不是鸠占鹊巢。”
穆念之一双杏仁眼滴溜溜转,咬了咬唇,有些讨好地说:“世子爷这般大仁大义,我也是万分感激!我给你写个保证书,一年,不,半年,半年我就自请下堂。半年差不多这个事情应该就过去了。到时候,你给我一封休书,我给你心仪的姑娘腾位置。”
君砚尘一个弹指弹到穆念之的脑门,“你这个脑子能不能一天到晚想一些正常的事情。”
“哎哟~”
君砚尘甩袖离开。
走到门边,又转过来看了看还在揉脑门的穆念之,丢下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穆念之揉着脑门,瘪瘪嘴,“落霞,你们家这位世子爷,真是的。我感激他,为他着想,他还不念我好呢!”
落霞在旁边捂着嘴轻笑,“穆姑娘,我家世子爷可从来没这样对过别的姑娘。”
穆念之点点头,“当然啦!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不是正常的姑娘小子的见面。在我心里,他不是个小子。在他心里,我不是个姑娘。所以我才想着早点给他腾位置嘛!”
落霞笑笑没说话,看来,自己世子爷,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有不少苦头要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