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没关系的。”何若男抹了把眼泪，“我高考完了，可以帮家里做更多的事情了。”
“好孩子……”何耀光抚了抚何若男的脸颊。
何若男第一次感受到父亲手上粗粝的老茧，何若男的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落下来。
“姐姐，我们就快没有妈妈了，对吗？”
看见何若男，何昭娣立马扑进了她的怀里。
父亲不愿意告诉她妈妈到底生了什么病，但她看见父亲在悄悄流泪。
冥冥之中，她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没有妈妈了。
何若男拍着何昭娣的肩膀，内心的悲伤如同暴风骤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不要紧的样子安慰何昭娣。
“不是，你不要瞎说，妈妈，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乖乖听话，妈妈就会好起来的。”
躲在暗处的江云策此时也早已泣不成声。
“程年，我们就不能帮帮她吗？”江云策问道。
虽然他自己的生活也不尽人意，但真的见不得这些人间疾苦。
程年叹了口气，解释道：“这里是何若男的执念，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有这个必要。日后你也要学着不能这么容易就跟人家共情，不然以后自己一个人处理执念的时候会多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云策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我会要一个人处理？你不跟我一起吗？”
程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我从驱魔师长老手里救你可不就是为了你能给我干活，让我休息休息的么？”
江云策觉得程年说的有道理，一个人工作确实会想要休息，他之前驱魔的时候也是如此，便也没再多问下去。
见江云策没有怀疑自己，程年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工作确实很累，但她已经工作了近千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现在带着江云策，从头开始体验执念师的工作，完全就是不是为了自己以后能当个甩手掌柜。
而是为了能让江云策替代自己。
何家人没有钱给王玉芬看病，只能将她接回家里好生照顾着。
虽然只是住院了三天，王玉芬看上去却像是老了二十岁，她原本就不算丰满的身体变得瘦骨嶙峋，嘴唇发白眼眶凹陷。
这些日子她都是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医生说就这两天的事情了，让家里人做好准备。
将王玉芬接回来的时候何若男正在准备午饭。
仅仅是撒了两把米的稀粥配上一碗水煮青菜，几乎看不见什么油水。
饶是这样的饭，何若男也将粥中为数不多的米大半捞在父亲碗里，剩下的小半给母亲和妹妹分。
分到最后，何若男吃的稀饭竟不比何天宝喝的米糊稠多少。
吃饭的时候，何若男和何耀光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王玉芬的病情，只当是寻常的病症，只要好好休息就会好了。
白日里何若男跟着何耀光一起在田里干活，快到饭点的时候何若男便先行回家做饭，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了下去。
王玉芬依旧是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又是还会尿在炕上。
何若男不嫌麻烦，洗完了何天宝的尿布又将王玉芬的裤子脱下来洗。
为了防止王玉芬再拉在炕上，何若男给王玉芬包上了尿布。
纵使心里觉得十分羞耻，王玉芬也没有反抗。她知道自己包括整个何家都亏欠这个大女儿太多太多了。何若男理应得到家里最好的待遇，但自打何家落魄以后便入不敷出，家里实在是没有值钱的东西能够给何若男的了。
王玉芬还是死了。
那天何若男早上起来准备给王玉芬换尿布的时候发现母亲的身体早已冰凉。何若男并没有哭，她帮母亲擦干净身子，又将早就给母亲准备好的寿衣换了上去。
在王玉芬的葬礼上，何昭娣和何天宝哭的像个泪人。
唯有何若男，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只是在深夜里，无助会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何若男。
“我最怕看到这种场面了。”
王玉芬葬礼的时候，江云策一直躲着没敢出现。
程年找到他的时候，他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瑟缩在角落。
“生老病死是常态。”程年淡淡道。
她并不打算安慰江云策，很多人都会害怕死亡，饶是程年已经活了千年，都会害怕死亡。
这是每个人都要跨越的一道坎。
江云策垂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何若男的母亲死了，我自己的心就会很痛。”
程年知道，江云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江云策杀了自己的母亲。
他是纯血统的“斗”系驱魔师，族里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但，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总是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若有似无的感觉，最是刺激。
他四处寻找那散发血腥味的魔物。
那一定是大型的魔物，如果能杀了它，族人一定会以我为荣的！
江云策这样想着。
终于，他见到了散发血性气的魔物正在一点一点靠近自己，见魔物不害怕自己，反而靠近自己，江云策毫不犹豫就杀了它。
猩红的血在地面绽放，犹如刺目的曼珠沙华。
他杀死了一只大型魔物。
正当他四下寻找族人想要邀功的时候，却发现大家都在用一种害怕的目光看向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杀死了大型的魔物，分明是大功一件，为什么大家会那么怕他？
江云策只能四处找自己的母亲，毕竟，不管发生什么，母亲总是会站在自己身边的。
随后，他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为什么，他明明是杀死了一只大型魔物，为什么倒在那里的是母亲？
记忆力魔物的身影和母亲逐渐重合，江云策这才知道，这都是事实。
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江云策的母亲一直瞒着驱魔族江云策的血统，一直到这件事发生，江云策的血统才曝光。
所以，江云策才会被驱魔族的长老施以酷刑。
程年救下江云策之后，为了抑制江云策体内的血性，把他关于杀死自己母亲的回忆封印了。
记忆可以被封印，但内心的感觉不会。
所以他才会那么害怕何若男母亲的死亡——这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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