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出去

秋天的夜晚，困意总是比凉爽要多。沉睡中的小佳翻了个身，一巴掌呼在酣睡中的黄宇的脸上。黄宇睁开眼睛，将小佳的手从自己的有些红肿的脸上挪开，身旁的人发出“哼唧”的声音，转身挠挠耳朵又继续睡了过去。黄宇摇摇头，双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下去，慢慢向厕所走去。就在他准备提裤子的时候，脸上突然一阵瘙痒，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脸。没有起包，但他摸到了十分柔软的东西。将手放下，黄宇被眼前的蝴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这只有着靛蓝色翅膀的蝴蝶正好是他之前放走的蝴蝶，当然，也是他在博物馆里面见到的蝴蝶。

“你怎么还在这里？”

蝴蝶像是听懂了黄宇的问询，原本没有的动静的翅膀煽动两下，像是在回答黄宇的问题。黄宇甩动手掌，想要将蝴蝶从手上赶走。但无论他怎么动作，手上的蝴蝶都紧紧搭在黄宇手上，怎么也不肯离去。

“啧……真烦……”

黄宇使劲在手上吹气，翅膀随着风不断摇摆，最终，蝴蝶抵抗不过强大的气流，从黄宇手上摔了下去。蝴蝶被吹得晕头转向，当它重新反应过来的时候，后面的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了黄宇的身影。

第二天，相同的时间，相同的路线，但本应该出现的蝴蝶群却不翼而飞。男人相当生气，他将背篓往地上一摔，正好摔在了铺满草地的地上。就在地面上，他发现了一样东西，男人蹲下身子，在地上仔细地看。

一群蝴蝶像是枯萎的花朵一样，粘在一起。男人眼前一黑。按照眼前蝴蝶的重合度，他根本不可能将蝴蝶的尸体分开。他蹲在地上，捧着那团枯蝶，默默流下眼泪。

“蝴蝶……我美丽的蝴蝶……”

鳄鱼的眼泪，在现在显得如此多余，一滴滴眼泪落下，是为眼前生命消逝的蝴蝶而哭，还是为自己而流。

黄宇闭上眼睛，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他转头就走，没有丝毫的留念。黄宇先一步回到了暂居的房子。回到房子中，小佳正在房间里面写作业。看到突然回来的黄宇，十分惊讶。

“黄宇，你怎么先回来了？我爸呢？”

黄宇顿住脚步，转头对小佳说：“你说的那个小卖部在哪里？我现在和你一起去。”

“真的吗？！”小佳从凳子上蹦起来，双眼冒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黄宇点点头。小佳冲上前去，将黄宇的手紧紧握在手上。

“黄宇，这个辣条真好吃。给你，你也吃一根。”

小佳将手上残留的辣油嗦干净，又从袋子里面重新抽了一根递给黄宇，黄宇接过辣条，叼在嘴里开始咀嚼：“这个还真的挺好吃的。”

“是吧是吧，我早就和你说了这个好吃，你一直不给我买，真是的……”

黄宇停住咀嚼的动作，他安静了一会儿，便缓缓开口：“小佳，我要走了。”

黄宇慢悠悠地，毫不在意地将自己即将要离开的消息说给身旁的人。小佳停住动作，脸上的笑容停在脸上。

“哦……好吧，那你小心。”

小佳咽下辛辣的辣条，火辣的辣条在唇舌中回荡，辣椒在嘴中被吸允尽，辛辣的味道散去，就只剩下没有味道的淀粉。小佳机械般地咀嚼着嘴中的辣条。故作镇静地继续说：“去外面很好的。我听爸爸说，外面有高楼，还有汽车，还有很多好吃的。”

“外面的东西不好吃……”黄宇侧身，看着小佳。他的视线从小佳头上的发旋移到远处初升的太阳，“外面有很多危险的。”

黄宇晃了两下腿，小佳也跟着他一起晃了两下腿：“为什么？你去过外面吗？”

黄宇点点头，重复一遍：“外面很危险。”

远眺过去，这里的麦田颜色灿烂，初升的太阳在天上高高挂起，是那个世界里面从来没有过的美丽。这里的山很高，绵延不断。他闭上眼睛，细数之前的回忆。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天空了。

“以后你会长大的，会从这里出去的。”

黄宇拍拍小男孩的肩膀，将自己口袋里面几包辣条塞在小佳怀里。他知道小佳总会出去的，总有一天，他会从这里离开。

“好好学习，以后去考个大学，别在人家家里傻傻地当学徒，一天光锯木头了。”

黄宇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坐在门口等着。果不其然，一只蝴蝶从远处幽幽向他飞来，黄宇没有站起来，反而将自己的手伸出去。蝴蝶感受到他的心思，在黄宇手上停留。黄宇粗短的手指上面有着细密的刮痕。不算小巧的蝴蝶在他手上走着，两个触角不断动作，像是在轻轻地吻着黄宇手上的伤口。

“我早就猜到是你了。”黄宇小声开口，语气不复昨天晚上那样的粗鲁。他的嘴角翘起不明显的弧度。

“你还是这么漂亮。”

蝴蝶煽动翅膀，像是在同意他的观点。

“在博物馆里面，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你也知道吧，我现在的状况。虽然我很想在这里陪着你，但是我要去别的地方，走上新的旅途。”

黄宇的眼神坚定起来，他站起身来，附在蝴蝶身边喃喃道出心里的话。蝴蝶扑闪着翅膀，下一秒，它整个身子向下倒去，掉落在满是泥土和灰尘的地上。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蝴蝶的逝去。

黄宇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人和背景。丸子，王瑜，徐燕围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在看到他醒了之后，丸子一下子双眼瞪大，嘴里发出熟悉的聒噪的声音：“快快快！黄宇醒来了！”

众人将她团团围住，徐燕连忙将黄宇扶起，手上的东西被放在地上。

“怎么样，你没事吧？”

黄宇摇摇头，蓝颜皱着的眉头稍稍放松：“没事就好，刚刚怎么叫你都不醒，现在醒来了就好。”

黄宇点点头，他站了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失，并且自己还穿着进来时的衣服。他张开手，手掌心中有一抹不易发现的金粉。黄宇愣在原地，将手掌慢慢握紧。

“你们快来看！这个蝴蝶怎么被单独放起来了？”

通过隔板，大家顺着丸子的声音来到展厅中的另一部分。在这里，没有成群的展柜，也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蝴蝶群。在空旷的房间里面，只有中间的一个长方体四面透明的柜子。

一只靛蓝色的蝴蝶被做成立体的样式放在柜子中，翩翩起舞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柜子，重回大自然的怀抱。精准的灯光打在蝴蝶身上，靛蓝色的翅膀像上好的绸缎一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