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顿看一眼宝座上的萧凌,叹息一声,为难道:“众臣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陛下虽年幼,但日后总归要亲政,到那时,你我恐成罪人。”
他已无先前讨伐窦家时的义愤填膺,开始瞻前顾后起来。
真的是顾及萧凌,还是另有所图?
萧令光明澈眸底微闪过淡淡失望,“皇叔也认为,斩了窦氏一族男丁太过严厉吗?”
萧顿道:“若陛下能亲政,此事由陛下定夺,就没这么多争议。如今群臣顾及陛下颜面,也是出于忠君之心,不如此事从长计议,大长公主以为如何?”
她就没打算放过窦家。
众臣为了小皇帝名声,阻拦她杀窦妙瑛,她可以暂时忍耐。
但若想再用这样蹩脚的理由保下窦家,她绝对不会允许。
萧令光正色道:“自从得知先帝被杀真相,本宫夜夜难眠,每每见了太皇太后,心中便生歉意。若不惩治凶手,告慰皇兄在天之灵,又如何对得起皇兄,面对太皇太后呢?”
萧顿微一挑眉,听出她是铁了心要治窦家的罪。
倒没有阻拦,只附和一句:“大长公主说的也有理。”
随后担忧轻叹:“只是朝臣多有反对,只怕又要引起一番争执。”
便是劝她照顾朝臣意见,平息争端。
杜元致皱眉,显然不同意他的话,更看不惯朝中一些谄媚作风,冷斥一声:“窦家仗着国舅的威名,恃强凌弱,欺压百姓,死有余辜,众位如今只顾自己的官位名声,可有人真心为百姓想过?”
孟冉义也道:“对窦氏一族的罪责,已是格外开恩,若再要网开一面,如何震慑宵小?”
这.....
姚恒昌和顾硕等人看向萧顿,便见萧顿面无表情,不发一语,瞧着不是很高兴。
他位高权重,朝中不乏他的追随者。
不过眼下当着大殿,除了窦氏一派旧臣和利益相关的世家,没人支持从轻治罪。
萧令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窦家的,只能下他面子了。
“窦谦以权谋私,窦氏一族仗势欺人,为祸百姓,其罪当诛。若不严惩窦氏一族,本宫愧对先帝。”
此话一出,萧顿面色微僵,不再说话。
“臣等支持大长公主。”
杜元致、孟冉义、谢绍荣、高绍宗等官员纷纷出列,表示支持萧令光。
萧顿紧抿唇,不发一语。
萧令光心意已决,“既如此,此事无需再议。”
“大长公主,不可啊!”
姚恒昌眼见她一意孤行,跪下来求情:“还请大长公主看在君王颜面,绕过窦氏一族男丁吧。”
顾硕几人也借机附和,殿中顿时又陷入了两方争执不下的局面。
萧令光清亮眸底荡开冷色,沉声喝:“你们可有顾及先帝颜面?”
一股凌厉震慑在大殿蔓延,殿中立时寂静无声,顾硕和姚恒昌等人心头一紧,竟无从反驳。
一场争端就此落幕。
萧令光仍然坚持对窦家的责罚。
散朝后,萧顿在一众官员簇拥下出了大殿,顾硕走在他身边,又是一番挑拨:“大长公主如此不把靖安王放在眼里,实在令人气愤。”
姚恒昌适时表示担忧:“小女子目光短浅,不顾大局,只为了自己心中的仇恨,如此心胸,如何能教养好陛下?”
把萧令光贬得一文不值。
萧顿唇角挂着淡淡笑意,叹息一声表示理解:“大长公主和先帝手足情深,先帝遭此毒手,她要为先帝报仇,也是情有可原。”
顾硕鄙夷:“妇人之见,心中只有仇恨,哪有家国天下?”
“慎言,此话若是传到大长公主耳里,就不好了。”
萧顿抬手打断,淡淡提醒,倒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没再多说,抬脚走了。
李、姚、郑家的计划落空,萧令光命令大理寺和刑部近日内将窦氏一族男丁斩首示众。
等到了窦氏一族男丁行刑的日子,京城第一酒楼登鹤楼里早就坐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交换得来的消息。
“听说了吗?大长公主为了个人私怨,不顾朝中众大人反对,一意孤行斩杀了窦家男丁。”
“啧啧啧,此女子心狠果决,不是一般人能比。”
有人担忧:“如此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何能教养陛下啊?”
其中一人低声道:“就怕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看窦太后和窦家,还有徐驸马一家,凡是沾上她的,下场都很惨。”
“哎呀,你们说她是不是....”
那人眸光一闪,手向宫城的方向指了指,故弄玄虚道:“她是不是为着那个位置啊?听说她独断专行,连靖安王都不放在眼里呢。”
几人嘀嘀咕咕,声音越来越大,感受到大家的目光都往他们看来,其中一人笑嘻嘻道:“慎言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啊。”
这时,隔壁桌的赵玄朗嗤笑出声,“怕什么?她都敢做,还不让人说吗?”
有人认得他,看向他的眼神便带了丝同情:“赵先生,你说你怎么这么背呢?你和徐驸马交好,徐驸马出事,窦大人慧眼识珠重用先生,不想如今窦家又遭此下场,你不惨还有谁惨?”
赵玄朗嗤笑一声,可不就是?
原本以为靠着窦谦可以谋一条出路,却不想窦谦也倒了,难道他这辈子当真出头无望?
邻座有人附和:“是啊,若不是那大长公主赶尽杀绝,何至于此呢?”
“真能颠倒黑白,弑君可是灭九族的死罪,窦氏弑君是不争的事实,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不杀窦氏九族已是仁慈,按你们的意思,窦太后和窦氏一族无罪吗?”
二楼走廊,一身青衣儒雅男子,犀利眸光冷冷注视堂中交头接耳的几人,讽刺出声。
他这一声讥讽,也引得堂中众人喝彩。
“说得好!窦氏一族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不杀他九族已是看在陛下颜面,你们这些是非不分的东西,还有脸怪大长公主。”
有人嘲讽:“如此为窦家不平,怎么不见你们去为窦家收尸厚葬啊?”
“就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我看你们和窦家就是一丘之貉。”
众人嘘声附和,那几人这才怏怏闭嘴。
那站在二楼的人正是赵玄意。
赵玄朗见他人模人样,对上他略带凌厉的目光,顿时火冒三丈,冷嘲热讽道:“攀上高枝就是威风。”
明明他才是赵家最有出息的子弟,曾被族中叔伯寄予厚望,却时运不济落得这般下场,如今让赵玄意压他一头,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赵玄意浑然不在意他眼中的蔑视,淡声道:“我若是你,就会寻一个地方安静读书,将来或许有机会一展抱负,而不是四处攀附讨好。”
“你什么意思?”赵玄朗恼羞成怒,气愤问道。
他见不得赵玄意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无欲无求超然物外的模样。
论出身,他比赵玄意好,论才学,他也不比赵玄意差。
凭什么他来教训他?
赵玄意却不欲多说,淡淡收回目光,抬脚进了身后的雅间。
雅间里,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倜傥男子,眯起狭长的丹凤眼,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
“我三番两次登门,你死活不松口,却为了给大长公主求药,就把自己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