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伶语醒来时,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在她孱弱的身体中疯狂肆虐着。
她勉强睁开双眼,入目皆是冰冷的白色,强烈且刺鼻的来苏水味前赴后继地攻占着她的嗅觉系统。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试图坐起来,胸口的疼痛瞬间加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成两半。
“咳咳咳……”唐伶语一边咳着,一边愣愣地观察着四周,正当她尝试着理解发生了什么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
唐伶语连忙投去目光,病床边,何晓正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旁还站着个陌生面孔的男警。
一瞬间,唐伶语的思绪百转千回,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身子无力地落回到床上。
“别乱动,你的肺受了伤,如果扯到伤口就不好办了。”
唐伶语疼得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你心里比我们更清楚,不是吗?”何晓不答反问。
唐伶语默然,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就在之前何晓等待着证据准备抓捕佘虹时,突然接到消息,一群持械暴徒闯进了唐伶语家中,意图伤人害命。
当时佘虹已经离开,只有唐伶语自己在家,负责监视她的几名便衣刑警见势不对立刻前去阻止,可对方人多,根本占不到优势。
好在之前有联系过附近派出所,增援很快赶到,齐心协力之下才将这群暴徒彻底制服。
不过在此过程中,唐伶语却身中数刀,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才脱离危险。
虽然那些伤人的暴力分子一口咬定是临时起意报复社会,但任谁都明白他们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在长云市,有能力组织起这样规模的团伙,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人的,除了王家,没有别人。
很显然,王耀东已经知道了王纭做的事情,这次派人袭击唐伶语,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解决掉所有的知情者。
但此刻,专案组布置的天罗地网正在逐步收紧,王耀东这看似疯狂的反扑,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说说吧,你当初是怎么杀害郝然和赵刚的。”何晓平淡地开口,这最后一次交锋,她完全占据上风,因为如今警方的手中,已经掌握到了唐伶语团伙的犯罪证据。
见唐伶语依旧默不作声,她再次不疾不徐地开口:“现在你们三人都已经落网,再顽抗下去没有意义。而且,我们手中证据确凿,即便是你从此以后一句话不说,也丝毫不妨碍我们警方给你定罪,早些坦白还能争取从轻发落。”
唐伶语还是没说话,但她已经残破不堪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一点瓦解着。
可接下来何晓拿出来的东西,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你认识吧,从佘虹家里搜出来的。”何晓从怀里掏出密封袋,里面装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物品,“经我们技术部门检测,这是一个带有无线传输功能的窃听设备,且曾经通电工作过一段时间,接收终端刚好安装在你的手机上,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你也没有继续沉默下去必要了,经过我们的审讯,佘虹已经全部交代,包括如何利用这个设备窃取警方信息,以及帮助你制造不在场证明。她在努力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你呢?”
何晓说完起身为唐伶语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随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回应。
终于,唐伶语抬了抬眼皮,望着窗外轻声道:“我睡了多久了?”
“将近二十个小时。”
“唉……已经过去一整天了,今天是春节后开工的第一天吧?按照原定计划,我应该去新公司报到的……”
“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何晓毫不留情。
唐伶语沉默片刻,收回目光:“其实,郝然并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那他是怎么死的?你又为什么要指使郑军将郝然的尸体抛到商场天台上?”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要从……要从我当初意外怀孕时说起……”唐伶语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是和顾明宇的孩子?”何晓挑了挑眉毛,并没有感到意外,在此之前,她便已经从佘虹和顾明宇口中得知了唐伶语怀孕的事情。
见唐伶语点头,她示意一旁的男警将摄像和录音设备开启,准备就绪后,对着唐伶语道:“讲讲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唐伶语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坐起来,何晓见状连忙上前搭了把手,将她的上半身扶起,靠在床头上。
唐伶语干咽了两下,伸手端起一旁的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干涸了许久的嗓子终于得到滋润,她这才开口缓缓讲述起来:
“在我查出怀孕之前,集团内部便已经决定为新公司选拔负责人了,内定的候选名额只有我一个。所以得知怀孕后的我很纠结,如果将孩子生下来的话,势必会影响到我的工作,甚至耽误此次的晋升。
当时顾明宇一直劝我将孩子打掉,但我有些不太忍心,那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哪能像丢垃圾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我下不了决心,就一直拖着,没想到,他比我还急,偷偷把我的维生素换成了避孕药,想以这种方式令我流产!被我发现以后,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彻底分手,经此一事,也坚定了我把这个孩子打掉的决心,我不想为这种禽兽留下血脉!”
何晓不禁瞪大了眼睛,她之前虽然知晓唐伶语曾经怀过孕,但没想到其中还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更没想到顾明宇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可你最后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并且寄养在佘虹家里。”
唐伶语冷笑一声,以一种颇为讽刺的目光看向何晓:“你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那佘虹没告诉你们,她为了得到这个孩子,动了多少歪脑筋,又在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何晓摇了摇头:“这么说,你不是自愿生下这个孩子的?”
“当然不是。那时我一心想要将孩子打掉,便求佘虹冒充家属陪我一起去医院做流产手术。结果,她却把我的手术单藏了起来,并且告诉我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医生担心会有风险,不肯给我做手术,让我先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再说。一直以来,她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根本没有怀疑,去了她家住下。因为她说,这样更方便照顾我。
等我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时,她已经把我软禁了起来,不给我手机,也不许我出门。这时我才明白,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逼着我把孩子生下来!”
听到此处,何晓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快要被颠覆了,像佘虹这种因为自己无儿无女就逼着别人将孩子生下来的做法,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
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离谱。
唐伶语发现佘虹的意图后,找机会逃出了佘虹家,却不料刚离开不久便羊水破裂,导致胎儿早产。
她不愿生下这个孩子,更不愿意抚养,于是便决定将刚出世不久的婴儿遗弃掉。
“难道你不知道遗弃婴儿是犯罪行为吗?”何晓忍不住道。
“我当然知道,但我一见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顾明宇,我恨他,也恨这条带给我不幸的生命。”
“顾明宇千错万错都是他的事情,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唐伶语情绪变得有些暴躁,“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可以吗?”
何晓叹了口气,面露复杂之色:“好,你接着往下讲吧。”
唐伶语收回目光,继续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生完孩子后,我又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回到公司上班。在我休假之前,郝然不过是个刚进公司不久的普通员工,可才过了几个月就摇身一变成了部门经理,还成为了我的竞争对手,甚至差点顶替掉我的晋升资格……”
如此快速的升职很明显不符合常理,唐伶语下意识认为郝然背地里用了不正当手段,于是便去找他当面对质。
当初郝然在应聘星辰科技公司时,面试他的人就是唐伶语,两人当时就发生过一些矛盾。如今郝然地位高了,见唐伶语来找她讨说法,自然不肯给好脸色,你一言我一语便吵了起来。
至此,两人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
原本唐伶语想着算了,凭她自己的能力,有很大希望压倒郝然取得最终的晋升名额,没必要死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不成想几天后的周末,郝然突然约她出去见一面,声称有些误会要解开。唐伶语没多想,以为是郝然要跟她道歉,便欣然赴约,却在用餐时被郝然用药物迷晕。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偏僻的荒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机也被摔烂了,只能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闯。
就在她寻找出路的过程中,意外碰见了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唐伶语大着胆子上前查看,发现那具尸体长相和自己极为相似,手臂上的胎记更是令她确认了这便是失散多年的姐姐徐素素。直至此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被母亲骗了,姐姐其实根本没有出国。
看着自己唯一挂念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多年的精神支柱瞬间倒塌,再加上对母亲这么多年欺骗的怨恨,一连串的打击令本就性格执拗孤僻的唐伶语走上了更为偏激的道路,她恨所有人,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为姐姐复仇。
所以她并没有声张,也不打算报警,等到脱困回到长云市后,才又驾车返回现场,将姐姐的尸体运了回来。
“所以,你从那时起就已经知道徐素素死了,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报仇,对吧?”
唐伶语点了点头。
“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办案这么多年以来,你是第一个凭演技骗过我的人,那晚你在家里跟母亲通电话时的表现,真的让我以为你对徐素素的事情毫不知情。”何晓说的是实话,那时她差一点就相信唐伶语是无辜的了。
“呵呵,这个时候的夸奖,来得可真讽刺啊!”唐伶语如同神经质般低声笑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郝然到底怎么死的?”
“哮喘。当时我回到长云市后,立刻便去找了郝然,逼问他与我姐姐有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