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民背着手,若有所思地沿走廊缓缓行着,何晓跟在他身后,也不好出声打扰。
回到副局长办公室,周觉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门口,示意何晓将门关上,随后看着她道:“你觉得赵刚被杀这件事,谁的嫌疑最大?”
何晓短暂思索,给出了答案:“凶手是唐伶语的可能性占百分之八十,与王纭有关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二十。”
周觉民愣了愣:“怎么又扯上王纭了?”
“赵刚生前为他的儿子赵小山筹集到了一笔五十万的治疗费用,汇款方正是王纭名下的耀星金融公司。根据经侦那边提供过来的消息,耀星金融公司对于这笔款项用途的备注是个人贷款,可我们调查发现,赵刚名下没有资产,早年间还从各银行借过不少笔贷款,曾有过多次逾期记录,甚至直到现在,还有一些分期金额尚未结清,个人信用早就上了黑名单。
面对这样一个高风险的客户,耀星金融公司不考虑风控便贸然放款,且数额巨大,很难不让人心生怀疑。我觉得,这其中多半有猫腻,甚至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何晓如是说。
周觉民听完后却满脸的不认可:“你这个理由太牵强了,耀星公司只要具备相应的资质,无论把贷款放给什么样的人都是人家自己的权利,合法合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而且,即便是这其中有猫腻,也不能跟赵刚的死硬扯上关系,这完全是两码事嘛!这种没有证据的推测根本站不住脚,算了,你还是说说那个什么唐伶语吧!”
见周觉民完全不想跟王家扯上关系,何晓也很是无奈,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目前来看,唐伶语的嫌疑最大。孙法医推测出杀害赵刚的凶手身高大致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左右,与监控视频中发现的可疑人基本吻合,而唐伶语的身高也在这个范围内。”
“但是老孙也说了,这些仅仅是一个参考,不能作为抓捕嫌疑人的依据。”周觉民的意思很明显,一切以证据为主。
“我刚刚说的,只是一小部分怀疑她的原因。赵刚遇害的那天,唐伶语订购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但是她却并没有乘坐那趟列车离开,而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带着一名醉酒的男同事回到了租出的公寓中,此时,也正是我们接到现场目击者报警的时间。
唐伶语这番异常的举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天,小刘他们带回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唐伶语的前男友,并且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唐伶语。通过审讯才得知,那天带着醉酒男同事回到家中的根本不是唐伶语本人,而是别人穿着她的衣服假扮的!这样一来,唐伶语就有了充足的作案时间,由此判断,她购买火车票的行为,也是为了转移我们警方的视线,来为她创造作案机会!”
“竟然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周觉民思索良久,这次倒是没再反驳,而是替何晓补充起细节:“这样看来,唐伶语的作案嫌疑确实很大。尤其是跟老孙的尸检结果印证起来,唐伶语由于力量上跟赵刚相当悬殊,所以采取电击的方式令对方失去反抗能力,完全合理!只是……我们目前缺少实质性证据,也还需要弄清楚唐伶语的作案动机。”
何晓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查出证据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再见一见赵刚的妻子,我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嗯,那你去吧。至于王家那边……在找到证据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何晓退出办公室,回身关好门后,站在走廊了喊了一嗓子。
“小陈!”
“哎!来了!”不出几秒钟,小陈便从斜对面的屋子里探出头来,“师傅,叫我什么事?”
“跟我出去一趟,你开车。”何晓说着,掏出车钥匙抛了过去。小陈伸手接住,一路小跑着去了停车场。
上了车后,小陈专心致志地发动车子,何晓则是坐在后排,继续翻阅着手中关于徐素素的资料。
龙阳分局调查到的内容并不是很详细,除了户籍的问题外,上面也只提到了徐素素生活在离异家庭,一直跟着父亲,剩下的就是些学习、工作等基本情况。
何晓尤其注意到,徐素素在长云市第九高级中学就读过,跟遇害的郝然毕业于同一所高中,之前属下反馈回的调查结果中,也提到了这一点。
看来,有必要抽出时间去这所学校走一趟了。
正当何晓思考之际,车子缓缓停下,小陈指了指前面:“师傅,我们到了。”
何晓回过神来,让小陈在车里等着,她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医院。
在跟医护人员打听过后,何晓得知小山如今仍住在重症病房当中,便按照之前的记忆,径直上了楼。
还是熟悉的地方,刚出电梯,便看见不远处长椅上那道单薄的身影。
何晓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张迎男坐在那里,头微微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
望着那憔悴的面容,何晓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没想到张迎男睡得很浅,衣服刚刚盖上,便见到她睫毛动了动,迷茫地睁开眼睛。
“何队长?您怎么有空过来?”张迎男眼中惺忪的睡意瞬间化作惊喜,作势便要站起来。
何晓轻按了一下张迎男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起身:“我来看看小山。怎么样,手术做完了吗?”
“昨天刚做完,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还要再观察几天,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张迎男用力点着头,眼中溢满了对何晓的感激,“何队长,您就是我们母子俩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您,我真的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说着,眼中竟然泛起了一层水雾。
“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何晓笑了笑,目光透过重症病房门上的玻璃向里看去。小山躺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双目紧闭睡得香甜,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器已经撤去了大半,看样子确实正在渐渐好转起来。
了解完小山目前的情况,何晓也放下心来,转身坐在张迎男身边。
“何队长,等小山病好了以后,那些钱我会尽快还给您的。这几天我想了想,还是应该立个字据。”张迎男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在何晓面前展开,“这是我按照网上模板写的借条,已经签过字按好手印了,您核对一下金额。”
何晓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将纸条推了回去:“这就不必了,我相信你!”
“可是……”
何晓摆了摆手,止住她的话头,表情变得郑重了许多:“我这次过来,除了看望一下小山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赵刚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闻言张迎男拿着纸条的手不由得一颤,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何晓。
“尸检结果证明,赵刚确实是死于他杀,同时,我们也掌握到了一些重要线索,相信很快就能将凶手抓捕归案。”
出乎意料的是,张迎男的反应并没有何晓想象中那样激动,她只是缓缓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眼角含泪地笑着道:“我也相信您,何队长。查清了真相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接受。”
何晓感觉不太对劲,连忙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张迎男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是我害死了他,我欠他的,可能永远也无法还清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晓从张迎男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死寂,心脏不由得揪紧。
“何队长,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我曾经遭遇了一场车祸吗?当时的我身无分文,全部的治疗费用都是赵刚出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以他当时打工挣的钱,远远不够支付医院的开销,他就去银行贷款为我治病。后来等我康复以后,他将我送去上学,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每个月挣的钱,除去必要的开支外,基本都还给了银行。
但像他这种在工地上出力气的,不能保证一直都有活干,有时挣得多,有时挣得少,最终导致很多次贷款到期没能还上,留下了不少逾期记录。”
何晓点了点头:“我们之前在对赵刚进行调查时,也发现了这些逾期记录,我还在好奇,赵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花销,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我遭遇的那场车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张迎男眼中的愧疚与自责几乎要流溢出来,“前段时间,小山查出患有脑瘤,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可我们两个这些年基本没攒下什么钱,也没有亲人和朋友可以求助,于是他又想到了贷款这条路。
可是当他去了银行才发现,因为之前多次逾期,他的信用已经上了黑名单,一分钱也贷不出来。而我也因为没有稳定收入来源,没有可以抵押的资产而无法通过审批。
也就是在这时,赵刚通过他工地上的老板介绍,联系到了一家不用信用和抵押就可以进行个人贷款的金融公司,从那里拿到了小山的这笔救命钱。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家公司里的人就是一群黑社会!是一群视生命如草芥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