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格外冷,唐伶语紧着外套扣子,沿着马路漫无目的闲逛。
本该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天空却灰蒙蒙的,刺骨的寒风卷着大片雪花,如同刀子似的往人脸上刮。
空旷的街道上,入目皆是死一般的白。这个时间,家家户户应该都在忙着贴对联、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偶尔见到一两个路过的行人,也都在低着头匆忙赶路,赶回去与家人团圆。
唐伶语在一家门脸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家常菜馆前驻足,她将冰凉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呵着气,直到刺痛感消失了些,这才推开玻璃门。
门后挂着厚重的棉帘,唐伶语抬手掀开,凛冽的寒风瞬间灌了进去,正对着门口那张桌的客人不由皱起眉头,低声嘟囔了两句。
“来,妹子,快进来暖和暖和,看看吃点啥?”四十多岁的大姐满脸热情地招呼着迎来,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老板娘。
唐伶语四处打量着,尤其是朝着半开放式的厨房多看了两眼,感觉这家餐馆的卫生还可以,这才开口道:“我想订一桌今晚的年夜饭。”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家的年夜饭上个礼拜就已经订满了,你要订应该早点来呀!要不……你再去别人家问问?”大姐脸上写满了‘可惜’,也不知道是在替唐伶语订不到年夜饭惋惜,还是在惋惜自己少挣了一份钱。
但是今天太冷,外面又下着大雪,唐伶语不太想再耗费时间一家一家地找。想了想,她问:“外带可以吗?”
“当然可以!”大姐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留个地址和电话,还有用餐时间,到时候我们找个跑腿给你送去。几个人用餐?要什么标准的?”
“就我一个人,按照最低标准给我随便搭配六个菜就行。”唐伶语本打算要四个菜,但想着过年图个吉利,便又加了两道。
“这……行吧!”老板娘还以为来了笔大生意,原来是自己想多了,热情瞬间减了一半,“那你先交个一百块钱定金吧,剩下的等菜送到了再补。”
唐伶语嘱咐了下自己的忌口,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从她前几天离开长云市时,手机便关了机,直到现在才重新启动。屏幕上的开机动画刚刚结束,顶端的通知栏便接连不断地弹出无数条消息。
唐伶语定睛一看,全是这期间沈念发给她的:
‘你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吗?你的电话我打不通。’
‘刚刚警察上门来找你,说是有事情要问,什么情况呀?’
‘等你方便时,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吗?’
‘这么多天了,你的电话怎么还是关机状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问了好多同事,他们都联系不上你,你到底怎么了?’
‘看到时,务必回复我一下!’
……
数不清他到底发了多少条消息,手机响了将近一分钟才停下。唐伶语嘴角扯了扯,点开沈念的微信聊天框,满屏绿色晃得人眼花。
“不好意思,我才看到。”唐伶语出于礼貌回了条消息,没想到下一秒,沈念的电话便紧随其后追了过来。
唐伶语深吸一口气,犹豫了许久才选择接听,听筒里传来的第一句话便带着显而易见的急促:
“唐姐,终于联系上你了,这些天你怎么一直关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沈念的话,在这寒冷的年关中,为唐伶语带来了一丝猝不及防的暖意。
“没事,乡下信号不好,手机没什么用处,所以也就没开机。”唐伶语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念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那唐姐你现在呢?还在老家吗?”
“没有,我已经回长云市了。”唐伶语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回这边来过年。”
电话那端的沈念刚发出一个字音,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便闯进了听筒中:“呦,愁眉苦脸了好几天,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哎呀,爸!我在打电话呢!”
“和谁打电话呢?小女朋友吗?”中年男声明显带着笑意。
“哎,不是,你该忙忙你的去,别瞎捣乱……”沈念的声音离话筒远了,夹杂着急促凌乱的脚步。
片刻后,随着关门落锁的声音响起,沈念的话语也再次清晰起来。
“不好意思啊,唐姐,刚刚是我爸……”
“没事。”唐伶语抽了抽鼻子,思绪有些混乱。方才沈念父亲的话,莫名触动了她心底某一处灰暗的柔软。这种悸动,好像已经许久未感受过了。
想起那个陪了她七年的男人,似乎也从没为她如此紧张过?或许曾有过,但唐伶语记不得了,伤痛往往比美好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对了,唐姐,刚刚就想问来着,年怎么不在老家过呀?是有亲人住在这边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过年,那岂不是很……”
“是挺孤单的。”唐伶语替沈念说出了后半句话,这一刻,情绪翻滚如云涌。
话筒中安静了片刻,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唐姐你今天有时间吗?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上次我喝醉时多亏了你的照顾,这顿饭就当做我对你的感谢吧!”
“好!”唐伶语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也或许是身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的她,太需要人陪了。
“那就现在吧!你选个地方,把位置发给我,我这就过去!”因为激动,沈念的声音明显高昂了许多。
唐伶语看了眼身旁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老板娘,想了想:“那就去我家里吧,我在外面,正好顺便带点菜回去。”
“好、好、行……我……我这就过去!”沈念没想到唐伶语会将约会地点定在家里,大脑飞快运转的同时说话也有些不太利索。
约定好后,唐伶语挂断电话看向老板娘:“现在就做吧,做好了我直接拿走,尽量选一些用时短的菜,谢谢。”
“没问题。”老板娘这回倒是爽快,“最近订年夜饭的人多,我们的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炒起来很快!”
唐伶语点点头:“那麻烦了。”
“不客气!”老板娘摆摆手,风风火火地走进厨房,扯着大嗓门开始交代了起来。
唐伶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不得以将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椅背上。东北这一点做得很好,暖气给得很足,屋里屋外完全是两个季节。
厨房里锅铲叮叮当当地敲击,香气已经飘散了出来,勾得人食欲大开。唐伶语摸了摸肚子,她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饿得肠胃有些隐隐作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是沈念发来的消息:“我已经到啦!”
唐伶语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怎么这么快?”
“嘿嘿,运气比较好,刚出门就拦到了出租车。”
一个人的气场真的能影响周围的一切事物,就连聊天框里冰冷的文字,也染上了沈念那蓬勃的朝气。
“那你先在楼道里等我一会儿吧,我这边应该也快了。”
这一次沈念只回了个“OK”的表情包。
说来也巧,唐伶语才刚刚放下手机,老板娘便提着打包好的袋子走了过来:“美女,你点的菜做好了。”
“多少钱?”
“三百四十三,给三百四就行。”
唐伶语穿好衣服,接过饭菜扫码付款,随后便离开这间温暖的屋子,一头扎进了漫天飞雪之中……
另一边,何晓在接到电话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进了病房,却发现原属于小山的病床如今正空置着。
何晓不敢耽搁,连问了好几名医护人员,才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找到了张迎男。
谁知一见面,张迎男便泪流满面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何队长,求求你,救救小山吧!”
何晓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安抚着道:“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张迎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泣不成声地呜咽着:“昨晚小山的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不醒,大夫检查过后说是要立即进行手术。结果……结果我去交手术费时发现,存钱的那张银行卡被冻结了!”
“怎么会这样?”何晓大为惊讶,连忙挪动脚步来到重症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看去。小山那孱弱的身子正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仪器。
“我已经联系过银行了,他们那边说是公安部门冻结的。”张迎男死死抓住何晓的胳膊,苦苦哀求道:“何队长,我求求你,先帮我把银行卡解开,这可是我们的救命钱啊!”
“你先别急。”何晓轻拍着她的背,“我先打个电话问一下是怎么回事。”
张迎男是个明事理的女人,闻言用力点了点头,默默等待着。
“你帮我查一下,最近队里有没有申请冻结过一张银行卡,开户人是赵刚。”何晓一刻不停地给局里打去了电话确认情况,消息也很快反馈了回来。
“查到了,是经侦那边冻结的。”
“理由是什么?”
“经侦那边最近接到群众举报,正在调查耀星公司的违法犯罪行为,而这张银行卡里的钱,正是其中一笔涉案资金。”
“耀星公司?做什么的?”何晓不解,她想不明白赵刚为何会跟一家公司扯上关系。
而电话那端的同事经过核实后,传来了一个令何晓头晕目眩的消息:“这是一家金融公司,上一任实际掌控人是……王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