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完败

审讯室里，唐伶语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打量着这处不到十平米的空间。

狭小的屋子里，气氛沉重且压抑，可她并没有任何不安或恐惧的情绪，相反却十分享受，享受这一份独属于她的宁静。

不多时，门开了，何晓拿着手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刑警，看她的模样，像是刚刚结束一场通话。

“何队长，过年了还要坚守在岗位上，你们做警察也怪不容易的。”唐伶语笑着打招呼，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

何晓没有答话，示意身旁的小警察准备好记录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随后端着一杯温水来到唐伶语面前。

唐伶语看了看水杯，并没有接过来，而是抬起双手，微笑着看向何晓道：“何队长，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用拐弯抹角，早点问完好早点放我回去。虽然你们没有给我戴手铐，但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我还真容易把自己当成犯人。”

何晓也不想拖太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索性爽快地点了点头：“好！”

她将水杯放在唐伶语面前的桌板上，转身坐到审讯桌后，神情肃穆地问道：“唐伶语，上周五晚上，从你下班后到第二天早晨离开长云市这段时间里，都在做什么？”

“去餐厅吃了个饭，然后就回家睡觉了。”

“可我们调查发现，你当晚十点左右回到家中后，并没有外出过，你是通过什么方式离开的？”

“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调查的？”唐伶语不答反问。

“查监控。”出于多方面考虑，何晓并没有透露警方正在监视唐伶语。

以唐伶语的警觉性，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她，不过她并未拆穿，只是笑了笑道：“那就要让你们的人再重新查一查了，看看是监控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工作不够认真。”

何晓眯了眯眼睛，通过三言两语的交锋，她已经意识到，唐伶语远比她想象中更加难缠。

“那你为什么要在网上订购一张当晚十点离开长云市的车票？”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啊？”唐伶语笑得愈发意味深长，令何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这完全是个意外。”唐伶语忽然收起笑容，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原本我是打算当晚离开的，不过却临时决定和同事一起吃个饭，等饭局结束后发现再赶去车站来不及，所以就回家睡觉了。”

“你说的同事是叫沈念吗？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唐伶语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双手托着杯底，目光平静地望着何晓：“看样子你们已经去过我家里了。”

何晓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十分腻歪的感觉，似乎自己每多问一句，唐伶语就能从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办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如同泥鳅一般的对手，抓又抓不住，还要随时防备着，以免被对方钻了空子。

不过何晓同时也感到有些奇怪。当初她带人上门时，那个叫做沈念的男生就在唐伶语家里，按理来讲，他早就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唐伶语。可看唐伶语的样子，好像刚刚才知情，难道说这么多天两人从没有联系过？

“你说得没错，和我一起吃饭的人就是他。”唐伶语认真地回答着，“当时他喝醉了，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能把他带回我家。”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何晓再次重复了一遍。

“普通同事关系。”

“即便是他喝醉了，你带一个普通的异性同事回家过夜也有些不太合适吧？我认为，绝大多数受过良好教育的女生，都不会做出这种对自己人身安全不负责任的事情。”

何晓故意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和指责性的语言去攻击唐伶语的心理防线，一般人听到他人对自己的这种评价，都会觉得受到了侮辱，从而去反驳、解释。可没想到，唐伶语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他喜欢我，而我又是单身，两相情愿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有哪条法律规定过，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就不能睡在一起吗？不好意思，我对法律了解得不多，如果真有这条规定，建议你们多去酒吧夜店之类的场所转转，来年的业绩肯定大涨。”唐伶语短短几句夹枪带棒的话，便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顺带着反击了何晓先前的指责。

何晓倍感棘手，面色凝重了不少，她发现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审讯经验，在唐伶语身上竟然起不到丝毫作用。一切就像是提前演练过的一般，无论自己问什么，她都能从容应对。

为了不让自己的节奏彻底被对方所掌控，何晓话锋一转，提出了个与案情毫无关系的问题：“当晚你也喝了酒吧？是你开车将沈念带回家的？”

唐伶语有些不明所以，似乎有些搞不懂何晓问出这句话的目的，不过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是的。”

“临近年底，市里酒驾查得很严，既然你喝了酒，是怎么做到一路平稳无事将车开回家的？或者……当时开车的人其实并不是你？”何晓后半句话说得很快，并特意将音量提高了些，想要问唐伶语一个措手不及。

她紧盯着唐伶语的表情，试图在其中捕捉到慌乱，哪怕一丝异常也行。可唐伶语却只是愣了愣，很快恢复如常。

“那晚我一路都没碰到交警，我确实喝了酒，酒驾违法这一点我也清楚，我愿意接受处罚，是拘留还是吊销驾驶证，我都没有异议。”唐伶语眼中的平静显得尤为讽刺，她将双手合在一起，放在桌板上，示意何晓随时可以将她铐起来。

至此，两人的这次交锋何晓彻底落了下风，丧失了主动权的她已经没必要再问下去了，整场对话的节奏几乎完全被唐伶语所把控，让在警局风光无限的何晓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她也不可能真个按照酒驾将唐伶语抓起来。先不说这事归交警队管，更主要的是，按照法律规定，无论是酒驾还是醉驾，必须当面测酒精含量或是进行血检后才能定性。即便是当事人亲口承认，也能查到当事人在餐厅喝酒及驾车的监控，最多也就是用作辅助证据，不能独立作为定罪的依据。

现在的她，拿唐伶语毫无办法。

见何晓许久不说话，唐伶语便又开了口：“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何晓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不过在郝然一案侦破之前，你不能离开长云市。”

“好，没问题，我全力配合。”唐伶语站起身，活动了下坐了许久有些僵硬的身体，“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吧。”何晓也站了起来，替唐伶语推开门。

“不用了，我能找到出去的路。”唐伶语路过何晓身边停顿了片刻，轻声道，“何队长，新年快乐。”

看似问候，实则挑衅。

在这一刻，何晓下定决心，无论这起案子有多难，背后牵扯的关系有多复杂，她都必须要一查到底！

不只是因为唐伶语的挑衅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更是为了给所有的受害人一个交代。如果让唐伶语这种头脑和心理素质皆为上乘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不仅是执法者的失职，更是社会公序的灾难。

等到唐伶语离开后，一直在隔壁玻璃窗后听完全程的小陈忍不住跑了过来。

从他铁青的表情来看，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师傅，这个唐伶语简直太嚣张了，难道我们真就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吗？”

何晓叹了口气，揉着胀痛的眉心：“你也听到了，唐伶语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寻常审讯技巧对她根本不起作用。况且我们没有实质性证据，总不能将她当作犯人对待，即便是不放她走，也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该死的！不就是证据吗？我们去找就是了！”

何晓想了想，道：“之前我们留在双泉镇的同事打来电话，他们已经见过唐伶语母亲了，目前无法判断唐伶语母亲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不过，他们倒是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你还记得唐伶语那间画室吗？”

“记得，江北二区的那间出租房，怎么了？”

“当时我就觉得屋子里的那些画有些奇怪，不像是近期画出来的。果然，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唐伶语上一次回家时，取走了大量的画，都是她小时候的作品。我觉得，很有可能跟画室里的那些是同一批。如此看来，唐伶语说她经常躲在那里作画完全是在撒谎，那间画室肯定是为了应付我们临时布置出来的。”

小陈闻言瞪大了眼睛：“真够狡猾的！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何晓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那些画估计查不出什么名堂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弄明白那间出租屋在被布置成画室之前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想想……这样，你先安排几个人去各个旧货市场问一问，唐伶语的那两个冰柜是什么时候买的，冰柜的样子你还记得吧？”

“记得，是那种很常见的商用冰柜，许多小超市都在用，好像是星星牌的。”

“记得就好，尽快安排去查吧。还有，安排几个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盯着唐伶语，无论她有什么动向都要第一时间汇报。如果这次再出什么纰漏，你们全组上下一起给我写检讨！”

“好，好，明白了。”小陈讪讪地陪着笑。

就在这时，何晓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接起来一听，对面传来的竟是张迎男哽咽的声音：

“何队长，求求你，救救小山，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