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卧室床上,比之裹挟在寒风中时更多了几分干燥和炙热。
沈念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伸长胳膊在床边摸索了半天,抓起手机举到面前,眼角掀开一丝缝隙看去。
“糟了,睡过头了!”手机屏保上的时间令他瞬间睡意全无,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忽而想起今天是周六,这才松了口气。
客厅外再次传来敲门声,比上次又重了几分。
沈念虽然没了睡意,但脑子依旧昏昏沉沉。
他下意识去开门,等走到卧室门口才发现不对劲。
这间屋子的环境极为陌生,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清香,床上四件套是统一的鹅黄色,地板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一旁的衣柜里挂着几件女式外套。
这根本不是他的卧室。
“这……怎么回事?”沈念有些发懵,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只记得昨晚在餐厅陪唐伶语喝酒,平日里酒量不错的他也不知怎么就醉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难不成这是……她的房间?”沈念再次打量起卧室的环境,直到在衣柜里发现了唐伶语昨晚穿的外套和帽子,才确定了这一点。
想到自己在一个女生的卧室睡了一整夜,沈念不禁感到有些窘迫。
他连忙低头看去,发现自己除了外衣外裤不知去了何处,其他的衣物原样未动,心中才踏实了几分。
记得昨晚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唐伶语也喝醉了,要是这期间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对她做了什么,未免有些趁人之危。他喜欢唐伶语,但不希望两人被这种狗血的桥段撮合在一起,那样即便是唐伶语接受了他,或许也并非她所愿。
好在看样子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唐伶语肯带自己回家过夜,证明她对自己的感觉还不错,最起码并不反感,这已经算是向着成功迈出一大步了。
想到这里,沈念心中升起几分欣喜,又带着些惶恐。这段关系进展得这么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敲门声还在继续,沈念以为是唐伶语出门回来忘记带钥匙,站在客厅深呼吸了好几次,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顶着发热的脸,忐忑地开了门。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何晓,请问你是?”
“啊?我……我……”堵满门口的警察令沈念措手不及,大脑宕机般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何队,我认得他,是跟唐伶语同一公司的同事,之前来咱们局里配合过调查。”一名警察在何晓身边小声道。
何晓点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念:“你和唐伶语是什么关系?”
“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沈念这是第二次和警察打交道,影视剧里惩恶扬善,雷厉风行的形象如今就活生生站在眼前,想要做到淡然自若还真不容易。
“普通同事睡在一起?”何晓身旁的小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不是这样的,我跟她……我们昨晚一起吃饭,我喝醉了,她应该是担心把我丢在外面不安全,就把我带了回来,我们之间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沈念被小陈怀疑的目光弄得满脸通红,连忙解释。
何晓并不关心别人的私事,抬起手止住了沈念的话头:“麻烦叫唐伶语出来一下,我们有些事需要问她。”
“她不在。”
何晓明显有些吃惊,转头看向身后一名警察。
“不可能啊,我们一直在外面盯着,没见她离开过。”那名警察也是满脸惊讶的模样,他并不怀疑自己走了眼,觉得一定是沈念在撒谎。
何晓连忙抬手示意他打住,随后再次看向沈念:“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醒来就没见到她。”
何晓有心想要进去看看,但她没有搜查令,也证明不了唐伶语存在违法犯罪的行为,按照规定,不能随意进入民宅。
要是硬闯进去被人投诉或曝光,太过于影响执法部门的形象。
她想了想,目光落在沈念拿着的手机上。
“你能联系到她吗?”
“呃……哦,对!”沈念的脑子直到现在才清醒些,将手机屏幕解锁,发现自己有一条未读消息。点开微信一看,是唐伶语给他的留言:
‘厨房里给你留了早餐,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我从今天开始休假,回老家呆一段时间,你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好。’
小陈往前凑了凑,瞥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扬了扬下巴:“你给她打个电话。”
“哦,好。”沈念已经彻底搞不懂状况了,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照做,可电话里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关机了,打不通。”沈念按下免提,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
“了解。”何晓点点头,“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如果联系上唐伶语,记得转告她来市公安局一趟,我们有些事情要问她。”
“好。”沈念机械地点头,直到警察离开许久,他才缓过些神来。
‘你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吗?你的电话我打不通。’
‘刚刚警察上门来找你,说是有事情要问,什么情况呀?’
‘等你方便时,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吗?’
沈念一连串发了好几条消息,自然是得不到回复。
正当他焦急担忧时,殊不知,此时的唐伶语早已远在百里之外了。
……
唐伶语老家在白原市辽县下的一座小镇上,距离长云市并不远,只有不到两百公里。
不过辽县地处偏僻,交通不发达,没有可以直达的车次。坐车到达白原市区后,需要换乘每天只发两趟的小客车赶到县里,下了车以后还要再打辆摩的才能把人送到镇上。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要折腾三四个小时。
今天一大早,唐伶语便包了辆出租车从长云市出发,直到接近中午,才赶到老家的镇上。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街,十分钟足够从街头走到街尾。自从她高中毕业离开这里,七年间镇上几乎毫无变化,唯一的一点改变,就是越来越冷清,镇上的年轻人都已经去了大城市谋发展,只留下一群老人守着自己的根。
记得小时候,镇子虽小,但却热闹非凡。当时镇子上有几家国营的工厂,还有两家粮库,周围农村的农民每到秋收季节都会来卖粮食。
唐伶语的爸妈正是工厂里的工人,原本虽然挣的钱不多,但却衣食无忧,直到上世纪末下岗潮,父母全部失业,家里一下子断了生活来源,为父母的离婚埋下了隐患。
唐伶语家是自建房,打开房门正对着是一条几米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厨房,一眼看去,母亲正围着灶台忙活着。灶坑里架着的柴火熊熊燃烧,锅沿的雾气袅袅充盈着整个屋子,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呀,小语回来啦!”母亲看到唐伶语瞬间满脸欣喜,湿漉漉的手在破旧的棉袄上擦了擦,连忙迎了上来,“快让妈看看!呦,这小脸怎么蜡黄的,瘦了不少,是不是每天忙着工作没有按时吃饭?”
“还好吧。”唐伶语对母亲的关爱与热情很不适应,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目光瞟向冒着白雾的灶台,“锅里是什么?”
唐母兴冲冲地揭开锅盖,一大蓬热气将她额前的几缕长发吹起:“喏,炖的小笨鸡,你三舅前两天送过来的。还放了点榛蘑,你可不知道,就这么一小把蘑菇,花了我五十多块钱,肉疼啊!”
唐伶语记得小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要出去跑步晨练,每逢星期四赶集的时候,总会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母鸡回来。
母亲坐月子时留下了病根,经常会习惯性地晕倒,后来找了农村的一名老中医把了脉,说是气血亏虚的厉害,要注意调理脾胃,多吃点好的补一补。父亲将这话记在了心里,隔三岔五就会炖鸡给母亲补身体。
母亲最爱吃的就是小鸡炖蘑菇,那时家庭还算小康,能负担得起。可是后来,随着父母下岗,家里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父母身体不好,没办法从事太重的体力劳动,小镇上又没什么就业机会,便一直这样赋闲在家,偶尔打打零工贴补家用。
原本父母的感情还算好,但所谓贫穷夫妻百事哀,随着家庭状况变得拮据,父母矛盾越来越多,最终落得个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呆会儿我放点土豆进去,再炖个十几分钟就可以出锅啦!”母亲重新盖好锅盖,蹲下身将灶台下的柴又往里送了送,“我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喏,豆角还没来得及炖呢!”
唐伶语目光移向一旁,灶台上放着两个铁盆,里面装着洗好的豆角和分割整齐的排骨块。
“我的房间帮我整理出来了么?”
“都收拾好啦!对了,我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些旧书,你有时间挑一挑,没用的就丢去卖废品吧。”母亲拿过一个洗好的土豆,蹲在灶台旁开始削起了皮。
唐伶语点点头:“那你先忙着,我去看看,饭做好了叫我。”
母亲连连答应,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硕大的宽刃菜刀在她手中十分听话,刷刷几下,一个完整的土豆便削好了。
女人的一辈子,全在这厨房里的一招一式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