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赶到现场时,人已经被救护车带走,送到医院进行抢救,法医与痕检正在勘查现场。
小陈先前一直在车站蹲守,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车站与事发地之间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小陈赶到时,刚好目睹了完整的现场情况。
“我和派出所民警差不多同时到达的,当时除了报案人以外没人接触过现场,伤者趴在桌子上,血流得到处都是,法医做了做了急救和包扎后就把人送去医院了。”小陈站在门外,描绘着当时的情形。
何晓看了眼屋内满地的血迹,沉吟着:“这个人该不会是……”
小陈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我们要找的赵刚!”
何晓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飞快地扫视着现场,又开口问道:“是什么人报的警?”
小陈朝着一旁扬了扬下巴,何晓顺着望过去,楼梯拐角处一名男子抱成团缩在墙边。
“他是街对面那家超市的老板,来给赵刚送东西,结果目击了现场,立刻报了警。”
何晓走下楼梯,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自杀的?”
男人闻言像是受惊的刺猬一般抬起头,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就、就是我报警的时候。”
超市老板年纪约莫六十多岁,大半的头发已经变白,佝偻起身子像是只瘦小的猴子一样。
“来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老板摇摇头:“我……没……没见到。”
何晓见他明显受了惊吓,便将语气放缓了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超市老板咽了口唾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何晓的警服,似乎这样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他经常在我超市买东西,时间一长混熟了就互相加了微信,有时他不想下楼就发微信给我,让我把东西给他送上来。”
超市老板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将他和赵刚的聊天记录拿给何晓。
“今天就是他给我发微信,让我给他送烟和酒。我上来以后敲了半天门没人答应,刚开始还以为他睡着了,直到我发现门缝底下渗出不少血,我就、我就报了警。”
何晓一边听着超市老板的讲述,一边翻看着聊天记录。
晚上九点二十七分,赵刚给超市老板发了一条微信,让他半个小时以后将烟酒送过来,之后就再没发过消息。
何晓捋了下时间,超市老板发现赵刚自杀并报案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而另一边唐伶语开车回家也是在这个时间,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这时,一旁的小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蹲在地上的超市老板:“你不是来给他送酒的吗?东西在哪里?”
超市老板小心翼翼地回答:“被你们的人拿去了。”
不远处一名警察听到了这边说话的内容,连忙走了过来,举起手中的证物袋:“何队,都在这里,我们打算拿回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袋子里装着几瓶啤酒和两盒烟,何晓目光瞬间一凝,因为她看到烟盒上清楚地印着“丰收”二字。
“丰收牌香烟,跛脚中年男人,这下全对上了!”小陈有些激动地看着何晓,“师傅,看来赵刚就是杀害郝然的凶手!”
何晓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杀人动机呢?”
小陈被这一句话说得愣住,一边思索一边嘟囔着:“说的也是……赵刚和郝然在此之前根本不认识,没道理杀人啊……”
何晓没有理会小陈的自言自语,叫来一名警察嘱咐道:“先安抚一下老人家,然后带他回去做个笔录。”
等到超市老板被搀扶着离开,何晓转身返回现场。
“物证科的,过来个人。”
一名警察立刻跑了过来:“何队,有什么指示。”
“现场有什么发现?”
“我们找到了一把水果刀和一个安眠药物的空瓶子,至于这把刀具是不是用来割腕的工具,还需要法医验过伤口以后才能确定。”那名警察逐一汇报着,又将一个透明密封袋递给何晓,“还有这个。”
何晓接过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大半的面积已经被鲜血浸染,但并不影响辨认上面书写的内容。
纸张上的字迹略有些潦草,笔画歪歪扭扭,看起来写得很是生硬,最上方标着别扭的三个字:认罪书。
何晓用最快速度将纸张上的内容浏览了一遍,在这篇认罪书中,赵刚称自己因为生活不如意,起了报复社会的心思,于是便在几周前的晚上,杀死了一名落单的路人,将尸体藏匿了一段时间后,挂在商场楼顶,用以挑衅警方。
整个作案过程描述得极为详细,包括如何将受害者捂死,又如何将尸体悬挂在楼顶并打扫干净现场等等一系列细节。洋洋洒洒,写满了整张纸。
在认罪书的最后,赵刚称自己本打算连环作案,但后来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没有去警局自首的勇气,所以选择以死赎罪。
整篇内容逻辑很通顺,包括警方在案子中发现的种种疑点都被解释得很清楚,但何晓总感觉其中好像缺少了些什么。
“他这是畏罪自杀?”一旁的小陈伸着脑袋,随何晓一起看完了纸张上的内容,不由得睁大眼睛,“果然是报复社会啊!”
“是这样吗?我觉得哪里不太对……”何晓目光向下压了压,脑海中盘旋着的却是唐伶语的音容举止。
如果郝然确是赵刚所杀,那唐伶语的种种奇怪举动又作何解释?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何晓还是不肯放弃,反复阅读这封认罪书,试图从中揪出些许破绽。
一旁的小陈有些不解,在他看来,杀害郝然的凶手定是赵刚无疑,线索、证据、目击者的口供都完全对得上,甚至就连作案过程都和警方所调查出的线索分毫不差,但看何晓的反应,似乎仍在担心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在勘验现场的孙法医直起身子,锤着腰迎面走来。
“怎么样,孙哥。”何晓将手中的证物递给小陈。
“单从现场情况来看,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血液流出状态自然,用来自杀的工具也在,大体上可以排除他人行凶的可能。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下定论,需要验过伤口以后,才能确定用来割腕的是不是现场这把刀。”
“伤者的情况怎么样,可以抢救过来吗?”
孙法医瘪着嘴摇了摇头:我赶到现场时,他体内的血都快流干了,虽然还有一丝生命体征,但抢救过来的希望不大,甚至能不能撑到医院都还两说。”
一旁的小陈瞬间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个案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像他这种生活不如意就报复社会的人太可恨,自杀完全是便宜了他!”
可何晓听完这番话,却是心沉到了谷底。即便眼前种种迹象表明,赵刚就是杀害郝然的凶手,可她多年办案积累下的经验却告诉她,这起案子绝对有问题!
虽说人证、物证、口供三要素齐全,证据链可以闭合,但在调查案件中发现的种种异常之处却并没有得到解决,眼下的这些证据,倒更像是有人故意摆在他们面前的。
如果赵刚能够抢救回来还好,只要问一问他,什么事情就都弄明白了。
如果抢救不回来,又不能找到新的漏洞,那这个案子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孙哥,能帮我还原一下当时的现场情况吗?”何晓还是想要自己重新推理一遍。
“没问题。”孙法医爽快地答应,转身走到屋内,开始比划了起来。
“当时他就坐在这个位置,整个上半身趴伏在桌子上,面部朝下,压着右臂,左臂垂在桌边,血液从手腕处顺着手掌流到地上,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初步判断失血超过了二十分钟以上。呃……来,把证物给我一下。”
孙法医将装在密封袋里的几样证物拿了过来,一一归位。
“他的左前侧桌面上,是打翻的空药瓶,水果刀掉在地上,而这封认罪书,就放在这里。”孙法医抬起桌旁的椅子,将装在密封袋里的认罪书压在椅子腿下,刚好与地上那滩血迹边缘的形状完全吻合。
“我们赶到时,房门是关着的,但并没有上锁,所有痕迹全部集中在客厅当中,其他地方我们也勘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此时何晓也已经穿戴好鞋套手套,随着孙法医进入了现场。她根据孙法医的描述,不断脑补着当时的画面。
“所以,按照你的描述,赵刚应该是先坐在这张椅子上,写好了自己的认罪书,随后服用安眠药并割腕自杀,对吧?”
孙法医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何晓眯了眯眼,站在椅子后面,试图用赵刚的角度去观察整张桌子。
现在现场的物品已经全部被孙法医归位,除了一张认罪书,一支笔,一个空的药瓶,以及地上的水果刀以外,别无他物。
等等!别无他物?
何晓连忙拿起药瓶,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脑海中如同一道霹雳闪过,瞬间一片清明。
她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