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伶语推开熟悉的玻璃门,店内播放的轻音乐萦绕在耳畔,是那首她曾经最喜欢的《chega de saudade》。
目光微转,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处靠窗的座位,座位上的人如遥远的记忆中那样笑着朝她挥手。
这家咖啡厅是她们相恋时留下回忆最多的地方,与公司只隔着一条街。
曾经的她们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望着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互相为对方讲述部门里发生的趣事。
后来顾明宇被劝退,去了另外的城市,两人几乎一个月才能见上一次面,这里,便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约会地点。
唐伶语落座,对面的顾明宇一如七年前篮球场上初见时那样帅气,如今更添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她的思绪不禁有些恍惚,眼前嘴角噙着笑的男人与昔日暖如初阳般的少年渐渐重合,又利落地割裂。
两人许久无言,桌上两杯拿铁已经微凉,盘子里唐伶语最爱的点心一口没动。
咖啡厅内宛转悠扬的音乐声冲不散两人间的冷漠与隔阂,终于是唐伶语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语,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唐伶语带着怒气,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明宇看着唐伶语,“我可从来没有跟踪过你。”
“那只猫你怎么解释?”
“我知道你喜欢小动物,就随手买了一只送给你,怎么样,喜欢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唐伶语咬了咬牙,“顾明宇,你心真狠,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
顾明宇不置可否地绕开话题:“小语,我这次回来没别的意思,早上我已经说过了,就想问问孩子的事情。”
唐伶语冷着声:“我的孩子,与你无关。”
“那也是我的孩子!”
“你配吗?从当初我发现你把我的保胎药换成避孕药开始,这个孩子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唐伶语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流溢出来,“你想害死我?”
顾明宇抓着咖啡杯的手不自觉用力,关节泛起一阵白,“我也是一时心急,可能方法用得不对,但以我们那时的条件,确实不适合留下这个孩子。况且……我上网查过了,怀孕期间服用避孕药只会导致胎儿流产,孕妇本人发生危险的几率很小。”
唐伶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想破口大骂,但素质不允许。
她平复了下心情,拿起勺子,将面前的方糖一点一点碾碎。
细碎的咔嚓声在店内音乐的掩盖下微不可闻,顾明宇却被吵得有些心烦,皱着眉头看向唐伶语:“你怎么不说话?”
唐伶语连看都懒得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磨碎的糖粉捻起,手指轻轻一撮,星星点点的白落进深褐色的咖啡中,隐没不见。
“你就这么恨我吗?”顾明宇明显有些烦躁。
“你这种人渣,不值得我恨。”唐伶语的情绪已经不似刚才那样激动,反倒是顾明宇有些坐不住了。
“我只是想知道孩子的情况,作为生理学上的父亲,我认为我有知情权。”
唐伶语抬起目光:“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告诉我,我马上就走。”
唐伶语默了默,心中不断盘算着,许久才开口道:“行,我答应你,不过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跟踪我多久了?”
顾明宇犹豫片刻:“没多久,从上周开始吧,当初我们分开后你换了手机号码,也搬了家,我找不到你,只能去公司蹲点。
我本来是想找机会跟你谈谈,但最近警察频繁找你,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以为……咳,以为你犯了什么事,所以一直也没接触你,以免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直到昨天我才打听到,你们公司有位同事出了事,警察找你只是例行调查。”
“你一天24小时都跟着我?”唐伶语仔细观察着顾明宇的表情。
“倒也没有,基本就是在你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的这段时间。”顾明宇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之前也来公司找过好几次,但一直没见到你来上班,后来问了你们公司同事才知道,你那段时间请了几个月的长假。”
唐伶语不禁松了口气,看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再顾忌了。
见她不说话,顾明宇急着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孩子的事情了吧?什么时候生下来的?”
“没有,打掉了。”
顾明宇愣了愣,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当初从发现怀孕开始我就劝你把孩子打掉,你一直拖着不肯,不然我也不会偷换你的药。现在你跟我说孩子打掉了,谁会信!”
“信不信由你。”唐伶语端起桌上已经彻底失去温度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从座位上站起,冷漠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别走!”顾明宇急了,一把抓住唐伶语手腕,“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你怎么可能舍得把孩子打掉?”
“因为我不想这个孩子长大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恶魔般丑陋且令人作呕的父亲存在。”
唐伶语厌恶地看着顾明宇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松开,我要回去上班了。”
“不行!既然你说把孩子打掉了,那你拿出证据来!医院的手续、检查单、票据,拿给我看,我就相信你!”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这些?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唐伶语可不像顾明宇只会耍嘴皮子,当即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顾明宇见状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挂断电话。
“把手机还给我!”
两人间的争执惊动了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一道道八卦的目光瞬间齐聚于此。
“小语……念在我们曾经相爱一场,你帮帮我,好不好?”顾明宇语气软了下来,目光中带着几分哀求,“我马上就要结婚了,要是被她父亲发现我和别的女人生过孩子,肯定会让我滚蛋,那我这两年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白费了!你让我亲眼见到你把孩子打掉的证明,行么?这样我才能安心!”
几乎是瞬间,唐伶语便想清了个中缘由。
八成是顾明宇攀上了哪位有钱有势人物的女儿,想要借此搏前程,又担心这个孩子会对他造成影响,所以才来找她确认。
如果孩子没有打掉,而是生下来了呢?顾明宇会怎样做?
唐伶语不寒而栗,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虎毒不食子这种话,打从她五岁那年起便不再相信了。
“顾明宇,我还是低估了你心狠的程度。难怪当初我怀孕时你就急着劝我打胎,恐怕那时你已经勾搭上你现在的未婚妻了吧?”唐伶语越发恨自己,当初是犯了什么癔症,居然会和这种人睡到一张床上,“你的前程就那么重要吗?甚至不惜拿人命来铺路?”
“你不要把我说成十恶不赦的样子,堕胎和杀人怎么可能混为一谈?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你也堕了胎,岂不也是杀人犯?”顾明宇不承认唐伶语对他的定义,或许他心中就是这样认为的,也或许是在自欺欺人。
听到“杀人犯”这三个字,唐伶语像是应激了般,浑身汗毛倒竖,泛起一片鸡皮疙瘩,“你给我滚!”
唐伶语低吼着,情绪近乎处在失控的边缘。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推开顾明宇,将他抢来的手机夺了过去,交还给唐伶语。
“唐姐,这是你的手机吧?”沈念看着精神状态明显不稳定的唐伶语,眼底流溢着心疼,“我在,没事的。”
“沈念,你怎么……”
唐伶语张口话说了半句,被推开的顾明宇又一步跨了过来。
“你是干什么的?”顾明宇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似乎在掂量双方的差距,“这是我和我女朋友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多管闲事!”
沈念微皱着眉,狐疑地看向唐伶语,见她连连摇头,心中才多了几分底气。
“我只看到了你刚刚在用暴力拉扯、抢夺手机的方式限制人身自由,我已经报过警了,这些话你留着去跟警察解释吧。”
顾明宇看了看沈念,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唐伶语,冷笑起来:“原来是有新欢了,难怪这么不待见我。”说着,又迈前两步。
沈念立刻将唐伶语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顾明宇选择无视,目光绕过他,看向后面的唐伶语:“我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你一定要给我个交代才行。”
说完,顾明宇又狠狠地剜了沈念一眼,带着怒气撞门离去。
“你报警了?”
“没有,吓唬他的。”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唐伶语状态平稳了些,不着痕迹地与沈念拉开距离。
“今天上班时跟值班保安聊天,听他说早上有人在公司门口骚扰你,刚刚我又见到你接了个快递匆匆离开,担心你出事,就跟了过来。”沈念小声解释着,随即担忧地看向唐伶语,“你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休息?”
“不用了。”唐伶语躲开沈念伸过来的手,将额前散落的头发挽至耳后,淡淡地笑了笑,“今天多谢你了,我没事,回去上班吧。”
沈念怔了怔,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哦对了,唐姐,你回到公司去一趟总经理办公室,刚刚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李总在到处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