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刚刚起步，许多流程还不完善，明年你到了那边估计会很忙，不过这也是你大展拳脚的机会。”
“现在还说不好。”唐伶语看着烤炉上滋滋冒油的牛肉串，胃里一阵反酸，喝了大半杯饮料才强压下去，“毕竟还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哦？”佘虹挑了挑眉，放下筷子，抽出张纸巾轻轻擦了擦嘴，“为什么这样说？现在貌似只有你一个人具备晋升资格吧？”
唐伶语点头：“目前来讲是这样。”
“那不就结了，你的能力如何公司领导都看在眼里，他们又不是傻子，放心吧，这个位置非你莫属。来，提前为你庆祝一下！”佘虹笑着举起杯子，她很少喝酒，杯里同样装着饮料。
今天的佘虹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和唐伶语这样相聚过了。
唐伶语轻轻碰了杯，垂着眸子看向杯中荡漾的液体：“希望是这样，不然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全白费了。”
“可以吃啦，再不吃就烤焦了。”佘虹拿起一串牛肉放在唐伶语的盘子里，随后凑近看了看，“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以前最爱的烧烤现在光是闻起来就有些反胃，唐伶语把盘子往前推了推，“今天不太舒服，不想吃太油腻的。”
她想了想，叫来服务员点了一碗疙瘩汤，特意嘱咐卧两个鸡蛋。
“你从生完孩子以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要不要请假休息一段时间？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佘虹颇有些担忧地望着唐伶语。
“我倒是也考虑过，但眼下工作忙，又卡在晋升的关键时期，即便是我想休息，恐怕领导也不会同意。”唐伶语抿了口饮料，“您不打算找个人一起生活？这样一来，日后有些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互相照应。”
“我？”佘虹目光暗了暗，长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更何况现在……我觉得我目前的生活很充实，也很满足。”
佘虹今年48岁，一直未婚未育。
用她的话讲，事业和金钱才是女人的保护色，爱情、家庭等附属品只会成为阻碍和拖累。所以这么多年来，佘虹醉心于事业，从未考虑过个人问题。
唐伶语刚进入星辰科技公司时，佘虹正担任总经理一职。
由于当时公司刚经历过一波裁员，职位上有空缺，所以佘虹也同时兼任人事部主管。人力资源专业毕业的唐伶语便自然而然地以实习生的身份被分配到了佘虹手下。
刚开始工作，佘虹对唐伶语的态度比较冷淡，令唐伶语一度以为佘虹是那种只会装腔作势摆架子的领导，内心多多少少有些不屑。
可随着长时间接触下来，唐伶语逐渐被佘虹人格魅力所折服，无论是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还是极强的业务能力，都令唐伶语心生敬佩，甚至逐渐上升到崇拜的地步。
她这才意识到，佘虹并非她想象中那种人，只是将自己的全部精力和热情全部投入到了事业当中，没心思处理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
佘虹处事冷静果断，骨子里带着些傲气，看不惯许多人和事，性格上倒是与唐伶语颇为合拍，两人很快处成了朋友。唐伶语甚至一度将佘虹当做自己的偶像，激励着自己前行。
可以说，这位领路人对她的影响很是深远，直到今天，还是能从唐伶语身上见到不少佘虹的影子。
佘虹是在一年半前离开星辰科技的。
在她离开后，总经理的位置换了好几个人，才轮到现在的李总。
办公室中流传的说法是，佘虹与集团高层理念不合，被打压，才一怒之下跳槽到另一家公司。
实际情况只有唐伶语知道，佘虹其实是盘算着自己还有几年就要退休，再怎么努力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了，不如早点退位让贤，找家小一点的公司养老混日子。
正因如此，唐伶语才会顺理成章坐上人事主管的位置。
对此唐伶语极为感激，如果没有佘虹的提携，她至少还要再努力两三年，才有可能爬到现在的高度。
每逢过节，唐伶语都会带上大包小裹的礼品前去看望佘虹，两人也时常在下班后小聚，互相倾诉着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
每每唐伶语在工作中遇到力不从心之处，佘虹都会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阅历为她分忧。
两人之间说是亲如姐妹，乃至亲如母女也不为过。
然而，这样令人羡艳的关系，却在不久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算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考虑这些没意义，还不如多畅想一下以后的美好生活。”佘虹摆摆手，拿起一旁的饮料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
可唐伶语却并不准备放过这个话题。
“现在你当然觉得还好，可等再过几年，你的年纪越来越大，很多事情会越发力不从心，你确定你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佘虹知道唐伶语话中暗指着什么，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确定。”
唐伶语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服务员小哥充满磁性的嗓音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你好，这是您点的主食，请慢用。”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摆在桌上，唐伶语道谢，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只能尝出淡淡的盐巴味道，很清淡，适合现在的她。
东北的餐量向来很大，唐伶语觉得自己就算撑死，也只能吃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可以打包回去，明天起床热一热，当做早餐。
“你以前最喜欢吃烧烤，怎么今天胃口这么差？”
闻言唐伶语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飘忽地望着不断旋转的烤架，“虹姐，你相信因果报应么？”
佘虹皱了皱眉，察觉到了唐伶语的反常。自从前段时间那件事情后，她还是第一次从唐伶语口中听到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称呼。
她本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实在是担忧唐伶语的状态。亦或者说，是自责。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警……”
“没什么。”佘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唐伶语打断，“保险起见，这次过后，我们短时间内不要见面了。”
佘虹怔了怔，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旋即她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前几天看见顾明宇了。”
唐伶语的眉头渐渐锁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回到长云市的？”
“不知道。我是前几天去商场时见到他的，他应该没发现我。”佘虹想了想，“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去找你，你小心一点，实在不行先躲一躲。”
唐伶语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她没想到这个早被她封存起来的名字，还有再被提起的一天。她是在长云市读的大学，和顾明宇也是在那个时候相识、相恋。
没有偶像剧里的轰轰烈烈，也没有想象中的如胶似漆。她们两个人就像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一对，整整几年，一直平淡似水，毫无波澜。
刚毕业的时候，两人同时进入了公司实习，拿着微薄的薪水，在跨了两个城区外的地方租了间房。日子虽然过得很苦，但也很有奔头。
再后来，顾明宇被公司劝退了，原因是在开会时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领导的错误。
顾明宇愤愤不平，他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去首都发展，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绝对不会混得太差。
唐伶语尊重他的想法，没有劝他留下。
而顾明宇也确实做到了。去了新城市，得到了新老板的赏识，职位一升再升，工资越来越高，可两人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五个小时的动车车程，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天堑。每次思念到极致时，时间与金钱成本都会化作击响退堂鼓的鼓槌。
唐伶语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平淡下去，各自为了前程努力拼搏，等两人年纪再大一点，拼不动了，就结婚。
可肚子里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却打破了她的所有规划，也促成了两人之间的决裂。
“第一次见顾明宇应该是在……三年前吧？”佘虹面露回忆之色，“那时候我还很看好他，但他的性格问题太大，若非如此，你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顾明宇被公司劝退是在他入职那一年的冬天，彼时佘虹也还在公司任职，对个中缘由一清二楚。
星辰科技公司是星海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每年年底，集团领导都会到各下属公司视察工作，同时也会组织各部门开会，对未来的发展方向做出指导。
顾明宇年轻气盛，也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当场便指出领导决策中的错误，并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后果可想而知，领导很不开心。
如果当时顾明宇低头服软，去找领导认个错，再拍拍马屁，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领导也不会跟他一个刚入职的员工较劲。
可他坚决不肯，还对领导的能力提出了质疑，最终落得个被劝退的结果。
“唉……”佘虹轻轻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微皱着眉，“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没办法去评判是非，一边是事业，一边是爱情与家庭，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实在难以抉择。”
“顾明宇心气高，骨子里带着偏激和执拗，说难听点，是个为达目标不惜一切的主儿。”佘虹目光落在唐伶语小腹上，再次叹了口气：“当初你怀孕时，他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这个孩子到来的时机……不太合适。”
“别再说了！”唐伶语烦躁地将勺子丢在桌上，“我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服务员，帮我打包一下！”
佘虹满目悲戚地看着唐伶语拎包离开，心底五味杂陈。两人从曾经的亲如母女，到如今的冷漠与疏远、乃至怨恨，这种云泥之别的落差，任谁都难以接受。
但佘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
佘虹默了默，在唐伶语即将出门前叫住了她。
“小语。”佘虹轻声开口，心中有无尽的话想对她说，但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等我电话。”
唐伶语驻足，眯起双眼，点点头，目光变得幽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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