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的款式很多,沈南洲坐在贵宾室里等工作人员一一拿着各式的戒指摆到面前挑选。
方沛楠兴致缺缺,跟蔫了的茄子一样滑溜眼珠子,“沈南洲,这么多你挑得完吗?”
他朝最近方向的一个戒指指了指,“戴上。”
方沛楠全身都在抗议,“不戴,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沈南洲随意拿起戒指拉过方沛楠的手套了上去,“好看吗?”
“干嘛。”方沛楠跟烫着似的快速甩开,取下戒指塞给沈南洲,“买戒指也要我试呀,真不怕女朋友吃醋?”
开玩笑似的打趣,却从里面听到浓浓的气恼,甚至甩开沈南洲都显得很用力。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辱。
想来想去,总不过是两年前不告而别而已,男人的小气量至于用这种方式来欺负报复回来吗。
她觉得这件事该是时候抬上桌面好好说明一下了,“沈南洲,我…”
手指微痛,又是一阵冰凉穿过指骨,低头细看,一款简约上面镶了满钻的戒指套在手指上,和刚才那个相比,这个打眼一看更显贵重。
“这个呢?”
珍重的问候在外人眼里真的像是天生一对,沈南洲真的作为即将结婚的对象,认认真真为方沛楠选择结婚戒指。
这一刻的幻想好似照进了现实,朦朦胧胧,一层加盖一层,撕开又重叠上,让自己深陷迷雾里,急切寻找出口时的期望与激动,又徘徊在原点恐惧与退缩,两者交替折磨,方沛楠在原地踏步,寻不着方向,摸不了任何东西。
只有…无尽的跌进深渊,坠落、坠落,放纵身体,放纵思想,放纵自己的一切,圈固在小小的黑暗里,听别人欢天喜地的热闹声。
迟迟没有答复,沈南洲并没有勉强,摘下后,从中重新挑选一个,复又戴在方沛楠的手指上,“这个呢?你觉得怎么样?”
戒指犹如千斤重,方沛楠倏然懂得不是自己的东西,无论多耀眼,多贵重,终是和自己不合适。
她收回手,取下戒指放回到沈南洲的手心,“我不太确定,沈南洲,你拿着戒指是想点明我什么吗?”
事情大概也该有个了解。
即便,她真的很想在这个梦里,虚幻的世界里在呆一会儿,想要再切身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柔,充当以后漫漫长夜里无聊的解闷。
她试了又试,想了又想,退缩击退了她,逃避放弃了她,懦弱丢弃了本性,一脚在悬崖边上晃悠,害怕胆怯看向没有尽头的崖底,她是真的想跳进去的,她都已经张开翅膀顺应身体倾斜,她甚至做好了孤枕舔舐。
如果说没有经历过,感受到这份温暖,那方沛楠会一如既往地迷失自己,可也正是尝试到温暖带来的不同,她才想要继续索取,想要更多,以至于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心中悲戚,方沛楠话里难免怨愤,“你说我是应该恨你还是恨我自己。”
沈南洲静静听着,手上动作不停,挑选合适的戒指套在手指上试戴。
“我那么纵意洒脱的性子,在黄明宪身上栽了个跟头,磕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本应该吃一瞥长一智,应该离你们这些男人远远的,没成想,又在你这里跌个跟头,也不知道咱俩到底是冤家还是仇人。”
最后一个戒指试完,沈南洲问,“有喜欢的吗?”
两个问题根本不搭界。
一个说东,一个偏要说西。说东这个是斟酌了许久,才慢斯条理将内心剖解出来,想要得到一个恳切的答案。说西这个,却从未将这个问题当成一个难题,相反,他更看重在如何选择一枚让人满意的戒指。
说搭界,方沛楠和沈南洲的出发点都是同一个目的,都是为了戒指而来。也正是这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引发了方沛楠难以控制的言喻,“沈南洲,你耍我是不是!”
戒指毫不意外掉落在地上。
看的动作人员心疼的要命,但谁也不敢上去捡起来。
沈南洲并不在意,“既然不喜欢,那便再重新选。”
“你自己选吧,沈南洲,你自己去玩吧!”
方沛楠愤然起身,这种耍小丑般的把戏彻底激恼了她,临踏出门前,看向沈南洲镇定自若的身形和在地上却依然闪闪发光的戒指,“地上那个就很不错,沈南洲,我戴过,你确定你的女朋友能坦然接受我的身份吗?”
等人走远,沈南洲坐回沙发上,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压在胸口闷得无法平息,撑了太久的铁石心肠,刚才那一刻,差一点,真的就忍不住说服自己了。
“把地上那个包起来。”
工作人员还没从这场激烈的斗争中缓过神,在听到手指不耐烦地敲击在桌子上的声音后,才登时回过神,仓皇捡起来,擦拭过后,重新放回了红丝绒盒子里。
这段插曲终是没有影响到后续发展。
方沛楠怒气冲冲从里面走出来以后,站在人海茫茫的十字路口陷入了迷茫,红灯制止了她的脚步,周围川流不息,形形色色在她身边擦肩而过,方沛楠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到洋溢着对这个夏天独有的热情和抱怨,那抱怨也不是真的抱怨,就像是抱怨本应该在泡芙里挤上浓厚的奶油,一口咬下去又脆又香,回味无穷。却因为夏天潮热的关系,拿到手里软踏踏,一口吃进去,好像在嚼棉花,奶油也不似原先的口感,有种过了季的涩苦之味。
身边突然动了起来,有人轻轻撞了她一下,方沛楠反应过来,才意识到红灯变成了绿灯。
她急急去追赶,赶在绿灯的尾巴到了对面。
现在去哪里呢?
方沛楠在这个城市唯一的落脚点只有花店,那她现在,也只能回到花店里去。
随手叫了辆车,方沛楠报了地址,这个时候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所以一路平稳地停在了花店门口。
她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欢声笑语,敞开胸怀的聊天,是好久没有笑得开心的黄颜心发出来的。
带着疑惑,方沛楠推门走了进去,“黄颜心,今天放学这么早吗?”
抬头看向时间,她才恍然醒悟过来,这会都中午了啊。
“妈妈,是你停留在以前,就不要耽误我往前跑。”
一语双关,方沛楠听得迷糊。
但很快,她就知道这话的道理从哪里来,因为她看清楚和黄颜心聊天的是谁了——沈南洲。
气不打一处来,她冲了上去,“沈南洲,你有完没完!”
沈南洲懒懒向后一仰,“还有一天半,签了合同我自然有权监工,万一再跑了怎么办。”
不等方沛楠开口反驳,黄颜心第一个拆了她的台,“我告诉你,沈哥哥,我妈刚离开的那几个晚上可是整宿整宿睡不着,有时候晚上自己偷偷坐在阳台掉眼泪呢。”
“真的?”
“当然真的,我还听见过她睡着了喊你名字呢。”黄颜心捏着嗓子学,“沈南洲,对不起,沈南洲,我好想你…”
沈南洲探究、得意的眼神转向方沛楠。
脸上蒙了一层羞红,方沛楠恼羞成怒,“黄颜心,给我去看你的书,要是下次考试再考那点分,我非把你屁股打开花!”
黄颜心扮作鬼脸,“略略略~”抓起书本跑了出去,“我去上学了,今晚和沈济琛约好了吃饭,就不回来了啊。”
人一溜烟消失不见,想抓住个尾巴都抓不到。
屋里此刻就剩下两个人尴尬的大眼瞪小眼。
“咳,那个小孩子胡说八道,你不要…”
“小孩子的话,我并不当真。”
方沛楠难掩心中莫名的起落,掩过头,“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完成。”
“但愿如此。”
沈南洲并没有再说过多话,起身准备离开。
人一旦从孤独到希望,希望到念想,念想到孤独,纵使下来一圈轮转,适用来适应去,总是无法真正适应环境。
被迫,变成了适应的代名词。
沈南洲的身形渐行渐远在不也看不见,方沛楠收回那边莫须有的心思,专心手中的工作。
一忙就到了黄昏。
手上就剩下最后一份订单,跟对方确定好时间后,方沛楠带上头盔,骑上电动车向对方所说的地址骑了过去。
下班时间,多少路上会有些拥挤,为了不耽误时间,方沛楠找了条近路,抄了个小道,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地址位置。
确认无误后,她拿出手机跟对方发送信息,百无聊赖等人时,她撑着脑袋数下一个红灯十字路口会过多少行人,目光一转,她在众多交叠的人群里一眼锁定了独属于沈南洲的背影。
他太过于绽放,即使埋没在一堆不起眼的沙砾里,也能看到他大放异彩。
他要去哪?
方沛楠好奇的目光追随了过去。
“喂喂?”
客户下来拿花,方沛楠顾不上寒暄,确认订单后,把花递给客户,就马不停蹄去追那个身影。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追,等她回过神来后,车子已经停在一栋大楼下,而自己也站在门口。
说是大楼,更准确点是高端定制的婚纱礼服店。
她看见沈南洲和一个身姿曼丽的女人一同走了进去,两人谈笑风生,好不投缘,面对她总是不耐烦的表情,转换到那个女人身上却非常耐心。
想来,这就是那个求婚对象。
不知怎地,方沛楠一下如释重负。
她没有崩溃,或者选择大闹一场,事实上,这种上不台面的泼妇手段,在两年前已经作为代价出过无数次糗,所以在这两年间,她无比耐性地锻炼自己易怒的脾性,从而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所以,在看到沈南洲和陌生的女人在一起,除了沮丧,竟无一点涟漪。
这是个好现象,就方沛楠本身来讲。
放弃本身并不难,难就在怎么死心,恰巧,这个答案自己找寻过来,为了让你断绝刚冒出来点的希冀,也算是煞费苦心。
兜兜转转,自己一人挺好。
方沛楠退出了舞台,退出停好的电动车,打算找个地方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你好,请交停车费三十块钱,这里扫码。”
方沛楠惊讶的扯了扯嘴角,“我总共来这里不到五分钟。”
“不好意思,就是一分钟我们也按一个小时来算。”
方沛楠真香甩自己两巴掌,不情不愿拿出手机扫了码,欲哭无泪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车子照例停在了店门口,只不过这次不是沈南洲,而是长了两个度的沈济琛。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不错啊,小伙子,长得可比你哥喜人多了,真水灵啊,要不是我良心过不去,这年下小奶狗也是很香的。”
沈济琛顿时冷汗淋淋。
“我劝你说话谨慎一点。”沈济琛先是汇报了一下情况,“黄颜心已经送去学校了,我哥临时有事,让我送你去酒店。”
方沛楠神色古怪,“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济琛没有过多解释,杨柏霖开车送两人到了瑞曼达。
相比于前两天的素白,今天才是个大工程,因为要干的事很多,方沛楠也就没心思跟沈济琛过多聊天,都是他自己待着无聊一直在跟她找话题。
“啧啧,胖妞,我跟你说,黄明宪现在在监狱里老惨了,一开始还狂妄,到后面被人连着揍了好几次,听说有一回因为自杀进了手术室,再回去时老实了不少。”
嗯,黄明宪活该。
方沛楠将配好的花分次插在舞台两旁,并且用绸带绑好,上面漂浮着带有亮纸片的气球。
“…还有,还有,你那个前婆婆,叫什么黄王氏,现在走投无路,逼得没办法又回了农村,黄明宪买的房子成了法拍房,一开始她赖着不肯走,闹了好长时间,最后害怕也进拘留所,没办法才答应下来让开。”
正常,在意料之中。
“那个王佳琳早就拿着钱跑了,临走还把孩子扔给了黄王氏。现在好像又傍上了什么大款,过得好不快活。”
看来王佳琳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为什么要在一个男人上把自己吊死。
“最绝的,真的,胖妞,这是我最佩服你的一手,你是怎么知道黄明宪和王佳琳生的孩子是个唐氏综合征患儿,那张证明往黄王氏脸上一扔,黄王氏自己都傻了,抱着孩子跑了好几家医院确认,又哭又嚎,被多家医院列上了黑名单。”
呵呵…这算什么,黄王氏自私自利的毛病又不是一天两天才了解,让她家破人亡算什么,留着个没有希望和未来的累赘拖在她身旁,那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要我说,这就是算计不成害自己,黄明宪不就是因为这最后的希望落空选择自杀,现在更完,什么都没捞着,自杀又为他多了一项罪责。”
对于这种过季的新闻,方沛楠没有一点想要在听下去的欲望,她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加快进度想要尽快完成。
沈济琛喋喋不休没了观众,索然无味地抹抹嘴,“我去外面溜达溜达,你有事叫我。”
人一走,整个会场里更安静了。
空调吹的风舒服凉爽,方沛楠轻松愉悦地固定好下坠的流苏灯,晶莹剔透,真挺好看的。
她哼着小曲,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站起身走到舞台中央,对照手中的设计图,完善每一处细节。
总归是女人,心意与浪漫融为一体,是无法拒绝的。方沛楠晃神,回首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真挺羡慕的。
嗯,真的好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