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盼楠想,她得见一面沈南洲。
恰好时间正好,方盼楠化了精致的淡妆,换了身柔粉色长裙,扎起来的头发自然松散,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明媚。
她约了沈南洲去吃饭,提前半小时到达饭店,找到约定的位置,百无聊赖看着下面表演节目。
那是一场饭店自编自导的节目,算是即兴表演,有安排好的专业变脸师,也有正在上菜放下盘子跳舞的工作人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情绪在环境的渲染下,使这场看起来毫无压力的表演更加精彩。
真是热闹,有种想要参与进去的刺激感,比起古板固化,有时候方盼楠也想试试激情澎湃的生活。
“看什么?”
蛊惑般沉敛稳重的声线在侧身响起,不用回头去看,方盼楠也知道沈南洲来了,她趴在栏杆上,眼里是羡慕的向往,“沈南洲,你猜那个变脸是怎么做到的?”
沈南洲在她身旁坐下,“你要是想看变脸,我也可以。”
方盼楠疑惑的转过头。
“不过,要先从黑名单里把我放出来,不然…”他突然变了脸,舌头抵住后槽牙,眼里闪着精光,说的咬牙切齿。
这幅样子,和下面想比,倒是出奇的一致。
方盼楠逗弄的缠着指尖的头发,对这点不疼不痒的威胁不放在心上,“陪我逛街。”
“哼!”沈南洲赌气地扭头。
明显是心里不痛快。
方盼楠才不管这个,拉着他就往门口走,“走吧,小气鬼。”
“不吃饭了?”
“吃什么饭,走,我带你去好吃的。”
在方盼楠的带路下,杨柏霖一脚刹车停在了商业街。
“这里…”沈南洲面上嫌弃,尤其看到街边摆着一个个便携式小推车搭起来的餐屋,边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地上未凝固的油渍、汤水,以及空气中飘荡的臭味,都不禁让沈南洲捂住鼻子,快速摇上玻璃,“你不会想带我来这里吃吧。”
他的怀疑在方盼楠这里得到了肯定,方盼楠下了车绕到他那边,打开车门,拉住他没受伤的胳膊往外拽,“快点下来,我带你去好吃的。”
“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方盼楠,你是在考验我的忍受程度吗?”
沈南洲的嫌弃不加掩饰,当然他不是对着方盼楠,而是透过方盼楠身后看见有一对情侣在摊子前买了一份轰炸大鱿鱼,一口下去,爆汁糊了满嘴,还有星星点点溅到衣服上,两人互相咬了两口尝了尝,随手扔在了地上,调料的汁水顺着塑料袋延着地缝凝固在地砖上。
他差点恶心的想吐,更加坚定了绝不下车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打了脸,他正要跟方盼楠商量离开这个地方,抬头一看,方盼楠呈着委屈的神色,撇撇嘴,绞着衣服下摆,充盈的眼眶欲掉不掉,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一般。
沈南洲头皮都麻了,想也不想下了车,拉着她手,狠下心答应,“走走走,先说好只能逛一逛,不准买吃的。”
这里吃的一看就是垃圾食品的重灾区。
吃了说不准闹肚子,到时候再闹到医院折腾下来,心疼的还是沈南洲自己。
“太好了,走。”连方盼楠自己都没有发觉语气里的亲昵,她娴熟地挽上沈南洲的胳膊,拉上他去逛糖球会。
沈南洲宠溺的笑笑,无奈跟在身后。
作为新年后最大的街边文化,这里融合了一系列吃喝玩乐的元素,各种美食自然不用说,儿童游乐,手工制品,文化交流都汇集在里面。
从头逛到尾,有一条街那么长。
沈南洲忍受着人挤人的痛苦,紧紧拉着随时都会被挤掉的方盼楠,忍不住抱怨,“你知道我的鞋是什么牌子吗?”
人太多,声音嘈杂,各种叫卖,宣传包围了方盼楠耳朵,她的注意力都被分散,根本没有听到沈南洲在跟她说话,“你说什么?想吃什么?”
她以为沈南洲是饿了,毕竟来这里,就算不饿,看到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美食,也难保不嘴馋。
离得最近的是一家臭豆腐,方盼楠起了坏心思,拉着沈南洲挤进小摊前,“老板,来一份臭豆腐。”
沈南洲惊恐地想松开,“你要干什么?”
方盼楠不答,嘿嘿笑出洁白的牙齿,等待老板做好一份黑漆漆,香菜与臭味混合的臭豆腐放到沈南洲面前。
臭豆腐这个东西,你说让人爱,但那臭味就容易让人退避三舍,你说不爱,可有人为了吃这一口就算是排队也要等着。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个做法,让白嫩嫩,口感极佳的白豆腐变成一块块又黑又丑的样子,曾因为这个臭味一度被人所拒绝。
就比如吃习惯了上档次酒店的沈南洲,面对这个东西都恨不得逃出八丈远,“你拿的离我远点,我告诉你,方盼楠,你要敢吃这东西,我就…我就…”
“就怎样?”
方盼楠用签子挑起一块,黑色的油汁顺着臭豆腐一角滴在碗里,形成一滩难以言说的味道。
她刻意将东西和沈南洲拉进距离,晃晃悠悠在空中诱惑,“尝一下,这东西闻着臭,吃着香。”
“不要。”某人打死都不尝。
“我陪你。”
毫不犹豫地拒绝。
“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沈南洲犹豫。
方盼楠加大了筹码,“你想干什么就随你行不行?”
沈南洲精光一闪,可看着臭豆腐还是纠结,“什么事都可以?”
“对。什么事都可以。”
为了这句话,沈南洲硬着头皮拿了过来,先是上上下下端详一番,又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一股臭味直击天灵盖,他捏着鼻子拉开差距,“你确定这东西能吃?”
“当然。”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沈南洲心一横,一口塞下,嚼都不敢嚼,眼球一白,捶着胸口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堪比受刑。
“哈哈哈~”方盼楠捂着肚子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唔!”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进到方盼楠嘴里,等她反应过来,东西已经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的什…”方盼楠恼怒地瞪沈南洲,看清他手里拿着一根空荡荡的签子坏笑,恼羞成怒地在他手臂内侧掐了一下,“沈南洲,你敢暗算我是不是!长本事了啊!”
沈南洲一边忍着疼,一边龇牙咧嘴狡辩,“是你说陪我一起吃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我让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给我站住。”
方盼楠跟在后面追沈南洲,两人打闹间停在一家饮品店,方盼楠支使沈南洲进去买喝的,凉风习习,将将不耐烦之际,粉嫩嫩的果茶出现在她眼前,“铛铛~公主请喝茶。”
方盼楠脸上一阵羞燥,心里乐开了花,嘴上不饶人地埋怨,“好的不学,专门学这些歪门邪道的。”
沈南洲撕开吸管插进去,放在方盼楠嘴边,“有人受用即可。”
好吧,方盼楠的承认,她很受用。
“你怎么就拿了一根管,你不喝吗?”
沈南洲当然不会喝,根本原因他是瞧不上这些东西,在他看来,这种几十块钱的奶茶,就是一些植脂末之类的东西添加而成,喝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所以沈济琛曾多次可怜巴巴求他,他都无视掉拒绝。
唯独方盼楠,沈南洲想要教育的话还未说,看见某人期盼的眼神,终究狠不下心。
就这一次吧,就喝这一次就行了。
算是他对这件事最大的宽容。
沈南洲拉着方盼楠来到了角落,看着她一点一点吸溜着吸管,粉色液体顺着吸管喝进蠕动的唇瓣,嘴角还晕染一片白色乳点,他眸色渐深,喉间滚动,细密的汗珠正在脖颈间克制地聚集。
“你想喝?”
方盼楠察觉到某人异常的目光,拿着杯子递到他眼前,“不过只有一个吸管,你要是不嫌弃…”
喋喋不休的嘴在树影斑驳下被轻松堵住,她睁大眼感受舌尖传来的麻意,唇舌相汝,分不清是谁的唾液在谁的口腔里,只有感受到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中誓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也幸好这感受来得突然,正好否决了自己说不定会逃避的心。
一吻终了,沈南洲离开时,方盼楠摸着微肿的嘴唇竟有点失落,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那激情四射,火热难熬,一会高高升起,在海浪上翻滚沉浮,提着心害怕掉下去又紧紧抱住不松手的快乐,一会又像是置身于火山边缘,热浪一层接一层扑在她脸上,想要将她烤熟,她感受着火焰带来的刺激,却忘记那是个随时都会爆发的山口。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想要沉沦于此。
“沈南洲…”方盼楠迷蒙的双眼里藏着一层雾,娇滴滴的脸庞滴成血珠,她开口想要去问沈南洲,却在看到他脸上玩味的神情时白了脸,心口骤然一痛,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嗯?”沈南洲抬颌。
方盼楠快速整理好心绪,半是玩笑开口,“你尝到了什么?”
“嗯?”沈南洲舔舔滋润的唇边,回忆刚才美好的一幕,“奶茶不就是应该这么喝才好喝吗?”
虽然满嘴的植脂末和蜜糖精。
果然这东西不能随便让他们喝,对身体不好。
方盼楠无语,嫌弃地抹抹嘴,头也不回掉头就走。
“喂喂…”
不知怎么惹毛某人的沈南洲想也不想追了上去。
人持续的增多,接近下午时间,加上还有很多没有开学的学生,都成了这里的客人,两人作伴,三人结对,零星散人都聚集在这里看热闹,各个摊子前一下围了一群人,挤都挤不进去。
人一多,空气中所呼吸的气息都变成各个食物的混杂,交织在一起,堪比一个小型污染站。
方盼楠试图往前面挤,因为前面会有精彩的表演和各种难得一见的手艺工艺品。
“沈南洲…”
她想去拉沈南洲,人影一挤,两人错开,她赶忙回头去找。
“在这里。”沈南洲扶额,“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方盼楠四下张望,锁定不远处一排座椅,她牵住沈南洲的手,推开身边拥簇的人群,连着被踩了好几脚,才冲出包围,来到目的地。
她一屁股坐下,用手扇着额间冒出的汗珠,喘着粗气,拍拍身边的空位,“愣着干什么,快坐下啊。”
沈南洲犹豫了,在看到座椅上锃亮的油光,还有…旁边随时都要漫出来的垃圾桶,刺鼻的气味冲击味觉,使他一度抵抗这个脏乱的位置,捏着鼻子往后退,强硬地想要拉起方盼楠。
“你干嘛?”
“走!”
沈南洲二话不说,准备原路返回。
“才刚来呢,里面还没有逛?”
方盼楠有些可惜地探着头,看着远远队伍里,一派热闹的场景。
她有些向往,挣扎着想要拉沈南洲往里面继续走。
“方盼楠!”
沈南洲不知怎的一下恼怒道,“你知道这里多脏吗?!这种市井小人的地方你来干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热烈的吵闹都戛然无声,人影行色匆匆加快了脚步,在她身边快如影子般来去,抓不住分毫尾巴。
一阵狂风经过,穿透人群中的缝隙刮起方盼楠的衣角,上沿着开怀的胸膛,吹开方盼楠顺滑的头发,扬在空中,映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却全身骤冷。
她没有反驳什么。
两人好像都没有话说,就这么静静待在原地。
许久,方盼楠收拾好情绪,扔掉想要侵占她心尖的苦闷,摆脱打算控制她大脑的酸涩,守着向她偏移过来的灼光,浅浅一笑,“走吧,沈南洲,是该走了。”
她变脸变得太快,一刹那之间,快到无法扑捉,沈南洲有一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去拉她的胳膊,想去追问,又迅速被涌上来的人群拉开距离。
“方盼楠。”
他焦急地去喊,拨开人群去寻找。一只手不方便,引来了周围人的谩骂,他顾不上这些,再抬头看去,到处都是人,哪里都是人,却唯独不见他的人。
“方…”
手心被紧紧握住,湿润的汗液与火热般的干燥碰撞在一起,沈南洲身体一个战栗,过电一般全身汗毛炸立起来。
“我在这里。”
方盼楠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手指交叉,柔和平素,清凉的嗓音缓解了沈南洲身体里的燥热。
“你…”
“走吧,我逛累了。”
越是这样,沈南洲有些于心不忍,“要不在逛会,我就是看着…”
“不必了。”方盼楠毫不留恋转身,一切一切恰似过眼云烟,在她眼中逐渐消失,“走吧,一会该接心心了。”
沈南洲心下奇怪,有哪里不对,可想不通哪里不对。
是这里的人群让他失去了判断?是这里的空气让他觉得窒息,无法思考?是方盼楠没有分寸,知道身份不同却硬拉着来这种市井?
都有吗?可细细确认,又拿不出任何可以做决定的结果来判定这些理论的真实性。
大概,就是单纯想到这里玩一玩。
沈南洲如是想,跟在方盼楠身后离开了这烟火气鼎盛,却又沾染不得半分的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