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王氏拉扯着黄明宪,坐在地上拖拽着不让警察拉走,后面上来两个人将她分开,她口齿沫子喷在脸上,逮着谁就骂谁。
真是出了洋相。
方盼楠见何星准备离开,仓皇拦住,低声恳谢,“那个,今天多谢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及时出现帮了我的大忙,这样,律师费是多少,我给你转过去。”
何星歪头看向身后的沈南洲,冷静自持解释,“不必,受人之托而已。”
人径直走后,方盼楠还未及反思话里的意思,就看见他停在沈南洲身旁,恭敬地点头弯腰,离开了法庭。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方盼楠心底仿佛空了一块,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让她面对沈南洲时更显心虚胆怯,至于这恼人的情绪从何而来,她亦无从考究。
只是唯有一点正在清醒地告诉她,落下所有帷幕的结局,宣告着她新生活里再没有牵绊的人生。
法庭里的观众在看完小丑般的戏剧后,陆陆续续离场,沈南洲静静走到她身旁,一只手吊着绷带,嘴上不饶人的嘲笑,“就这么个人还拖拉到这会才结束,有时候我真该批评你脑子不够用,还是说没脑子呢。”
若不是方盼楠结束了心里一块大石头,心头正是高兴的时候,她肯定会饶不了沈南洲那张欠人的嘴。
她白了一眼,用身体撞开,“起来,我要回去吃饭了。”
一上午滴米未进,事情结束后,最先提出抗议的就是饥肠辘辘的肚子,方盼楠盘算着上哪里去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正好庆祝庆祝。
最好叫上严素…
“不叫我?”
沈南洲的声音冷不丁吓方盼楠一跳,捂着耳朵往旁边挪了挪,抱怨似的摆手,“沈总日理万机,我这个小人物不敢用这点小事打扰您。”
话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牙酸。
徐锦妍此时走了过来,娴熟地挽上沈南洲的胳膊,温和轻柔地伸出手,“你好,总听阿洲提起过你,我叫徐锦妍。”
啪、
方盼楠不耐地打掉,连正眼都没给他们,“不好意思,不熟,就不必客套了。”
沈南洲微微讶然,对方盼楠这个突然的行为感到惊异,“楠楠…”
“沈总,请注意称呼。”
方盼楠实在不想在这两人身上浪费时间,拿好东西,礼貌地向沈南洲弯腰,“沈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你和徐小姐约会了,祝你们玩得愉快,不要受到一些不好的舆论影响,再见。”
阴阳怪气的举动让徐锦妍忍不住好笑,她捂着嘴生怕控制不住笑出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方盼楠,立马松开胳膊,拐了他一下,“你这个小女朋友很不错。”
单纯没有坏心思,真诚而无私,徐锦妍见多了世家里少爷小姐之间的钩心斗角,自然而然就会把这种没名没势的女人划分为借机上位,嫁入豪门的灰姑娘。
她鄙视这种人,却对此无可奈何,毕竟太多了,光是八卦都引起她的听觉疲劳。所以当方盼楠出现时,犹如一道亮丽的灼光,洗涤了她心底里黑色的负能量。
眼里是那样的不甘心,不情愿,却还是压住脾气,用别的方法来逞口舌之快,缓解心底下的失落与委屈。
只是这种人,是入不了豪门里那些时刻盯着她的眼睛的。
“沈南洲,她太纯粹了,不适合你。”
“徐锦妍,不要多管闲事。”
沈南洲的警告在徐锦妍这里从来都是耳旁风,她双手一摊,直接摆烂,“你这么在公共场合教训我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未免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其实沈南洲,我的提议真挺不错,你不妨再考虑考虑,两全其美的办法,何乐而不为呢。”
某人根本不想去理,擦肩而过朝着门口方向走,“我会让杨柏霖送你回去。”他吩咐完,拿出手机给方盼楠拨了过去。
对方秒挂,再打过去时,那边提示不在服务区。
后面传来一声爆笑,“哈哈哈~沈南洲,你也有被人拉进黑名单的时候,哈哈…”
沈南洲的手机快要捏爆,顶着屡屡黑烟克制想要爆发的怒火,“方盼楠,你好样的!”
远在马路上等车的方盼楠鼻头一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想我了?”方盼楠快速甩掉脑中恐怖的想法,拉开车门,一头钻进去,温热的暖气一下中和了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她搓搓手,往后一仰,舒服地喟叹。
管他什么沈南洲,现在自由才是她争取下来的胜利。
一个身影窜到了车前,司机紧急刹车,方盼楠一个没坐稳头磕到椅背上。
“嘶…怎么回事!”
司机摇下玻璃怒骂,“不要命了!往车上撞,真不怕碰瓷将命搭进去!”
方盼楠探出头瞅了一眼,只看到那人的下半身躺在地上,那双枣红色健步鞋刻进方盼楠的记忆里,不为别的,这双鞋她刚刚才看见过,在那场胜利的法庭里,由黄王氏穿着,在冲上来想要撕了她时,作为配角呈一道弧线扔到了她所在的被告人席上。
真是冤家路窄。
这点小把戏瞬间被方盼楠看破,司机下了车,不知道在车头跟黄王氏吵什么,不过看脸上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定是在黄王氏那里吃了哑巴亏。
索性这会儿心情不错,方盼楠哼着小曲下了车,悠哉悠哉走到黄王氏躺着的地方,蹲下身,嬉笑地打招呼,“怎么?刚才在法庭上没有看够我吗?”
“方盼楠,你个贱人!”黄王氏嗖地爬起来,愤怒烧毁了她所有理智,充血的眼底犹如恶魔一样,仇恨在这一刻暴走,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疯魔状朝着方盼楠袭去,恨不得掐死她。
方盼楠侧身一躲,提醒她,“这里离着法院可不远,你要是不想进去陪黄明宪,最好收敛起现在这个行为。不然,我也不介意送你进去跟黄明宪作伴。”
“方盼楠,你…你!”她又使出了惯用的老伎俩,盘腿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泪捶大腿,“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哪有送自己老公去坐牢的,这是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了,人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原以为你和明宪会是对长久夫妻,我是真想把你当女儿看待的啊,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弃他呢。”
说得是声声泪下,光听着就引来些人驻足看热闹。
方盼楠一点没有被她影响,打量着手上新做的指甲,一边在心里感叹这次指甲做得不错,一边告诉她,“黄王氏,你有在这里跟我哭丧的功夫,不如赶紧回家去看看。”
一听这个,黄王氏立马精神了,“你别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你赶紧跟法官去解释,把我儿子放出来,要不然…”
“不然怎么?”
黄王氏没料到方盼楠是这个反应,“要不然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她说的底气十足,方盼楠嗤鼻一笑,对着司机说,“麻烦绕一下路,多出来的钱我单独给你。”
想也不想准备上车,刚抬腿,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抱住自己,低头一看,黄王氏不死心地拉住她,近乎恳求地低头,“我知道你有能力,你们都已经离婚了,就求求你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把他捞出来吧,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指望着他给我养老,更何况家里还有小的,也等着他这个爸爸回去一家子团圆呢。”
“所以你就可以昧着良心使劲驱使我女儿!她也是你的亲孙女,难道她就不配得你的好吗?!”
裤子骤然松了下来,黄王氏心如死灰松开,晃晃悠悠站起身,想要争取最后一丝机会,“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行了吗?你就当帮帮…帮帮…”
“黄王氏,别怪我不近人情,你现在赶回家说不定还能保住点什么,再晚点,剩下什么就不知道了。”
转身上车,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那里。
后视镜还能隐约看见风中站着的风烛老人,仿佛一阵风刮过,就能轻而易举吹到,无依无靠,单薄的身体扔在零下的温度,重重打击让黄王氏头发白了一半,额头上布满沧桑的皱纹,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
她唯一肯低头承认错误,无非是建立在黄明宪的希望上,她用了个最愚蠢的办法——求方盼楠。她选择了低三下四,选择放下高傲的自尊心,选择扔掉一切脾气,却又改变不了自己本身的习惯,依旧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法迫使方盼楠同意。
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就连一直给她打电话洗脑、蛊惑的神秘人也联系不上了,这就是一场骗局,用没有饵的鱼钩钓黄王氏上当。
即使如此,她还在尽最大努力想把儿子留在身边。
身影逐渐模糊,从而消失,彻底断开了瓜葛,方盼楠颓败地坐着,看着外面变换的街道,心中莫名烦躁,竟没有一点高兴或者大仇得报的快感,相反,无尽的罪恶感正在慢慢侵蚀,想要引起她的愧疚,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明白心中层次的变化,方盼楠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苦笑地看着发红的手掌,“你真是够无聊的。”
回到公寓后,方盼楠呆呆坐着,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这件事积压在她心里太久,她苦了太久,一朝解放,那块石头好像依然存在,压得她心里透不过来气。
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方盼楠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去开门,“沈…阿姨?”
她下意识以为是沈南洲不死心的追了上来,毕竟论厚脸皮,谁都比不上他。再加上,方盼楠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心思,想要看看自己在沈南洲心里到底存在个什么位置。
徐简秋自己走了进去,先在各个房间里走上一圈,打量每一块墙皮新旧程度和家具磨损,然后坐下,把包往桌子上一扔,“坐。”
方盼楠唯唯诺诺坐下。
“你住得挺仔细。”徐简秋先是夸赞,接着急转直下,“这间公寓我要卖掉。”
方盼楠如遭雷劈,张大嘴楞出神,“卖掉?”
“对,卖掉。”
“为什么要卖掉?”她小心翼翼问,“是沈南洲的意思吗?”
“怎么?万豪集团旗下的资产,我想卖掉还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吗?”
“自然…不是。”方盼楠敛下神色,勉强扯动一下嘴角,“阿姨来这里并不是想跟我谈这个是吗?有什么话您直接开门见山说吧。”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性格。那我也不藏着掖着,这间公寓卖掉,工作我可以给你保留,安排你去别的城市工作,工资比在这里翻两倍,住宿我也可以给你找,至于你,我就一个意思,从沈南洲身边消失。”
“阿姨是真看得起我呢。”
“如若不这样安排,南洲定然会觉得亏待你,对你的愧疚越深,就会越放不下你。”
果然是自己儿子,什么脾性都足够了解。
换言说,方盼楠如果不走,“如果我不走呢。”
“不走?”徐简秋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排会让人能抵住诱惑不拒绝,“你想过不走的结局吗?”她在威胁。
方盼楠心里很清楚,走与不走,对她来说都不是个好的选择题。
决定权永远都在这些掌位人的手上。
他们这些普通人,只能服从。
徐简秋想要从方盼楠脸上寻找动摇的神情,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都可以让她对这个女人刻板的印象里随意按上一条可以说服沈南洲放弃的理由,可惜,这个女人冷静到看不出丝毫慌乱或者气愤,甚至比刚见到她时更为淡定。
尤其是这种人,看不透心思和城府,才是最不容易下手的。
“你想好了吗?”
“我想,这是个诱人的条件。”
徐简秋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个迂腐的女人,这样她就不需要承受心里那块罪恶感的折磨了,果然,人在利益面前所做出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我会跟那边打声招呼…”
“我想你误会了,阿姨,我并不想去你所安排的那家公司上班。”
徐简秋霎时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你想反悔!”
“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谈不上反悔。”方盼楠气定神闲,没有掉进徐简秋一直编织的网里,沉着面对,“我对沈南洲是真心的。”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徐简秋笑出了眼泪,“真心?你的真心值几斤几两,你的真心又能帮助他什么。”话锋一转,徐简秋狠厉的压下声音,“你只会害了他。跟在你的身边,他只会掉进无底线的伤害里。”
方盼楠一下陷进过往的回忆里,犹如拍了一部长达两小时的电影,压缩了方盼楠的一生,而上映部分只留下了美好,那背后的苦涩和心酸,伤痛与绝望都不允许搬在台面上让人知道。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只有这样自虐似的痛感,才能让她感觉那些回忆真实存在过。
“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要么就听从我的安排。方盼楠,你是聪明人,会做生意,有头脑,该怎么选择你心里很清楚。”徐简秋整理好压皱的下摆,拿好包打算离开,临到门口,似是告诉方盼楠,又或是跟自己说,“我们这些人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相比之下,方盼楠,你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