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盼楠拿着世界上最轻松、最简单的两个选项,却做着最艰难、最考验人心的选择。
无论是哪一方,这个决定一旦下了,另一方就必定承受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春梅是,沈南洲亦是如此。
“妈,你能不能不要逼我…我真的…我真的受不了…”
她快要崩溃了,持续紧绷的边缘在无时无刻折磨全身的神经,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李春梅会是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自己会是李春梅的女儿?她想不明白的,这也是一项选择,而这项选择的决定权,从始至终都不是自己能说的算。
李春梅也说得不算,她从方盼楠出生时就想不明白,自己一直被看作是生男孩的身子,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女孩?这个问题困住了她一辈子,她这一辈子都这样浑浑噩噩、纠缠着不肯放过自己。
直到现在,她的逃避给了两人再无复合的可能。
李春梅不说话,但她的行为已经证明了她的坚持。
这件事终将以一方妥协作为结束。
谁能坚持得住,谁就能获得最后的成功。
只是这成功,代价太大了。
所损失的一切,是无法估量,无法想象的。
身旁的人突然动了起来,缓缓向李春梅的方向走了过去,方盼楠一把捏住裤脚,绝望地、哀求地朝他摇头。
“不要…沈南洲,不可以…”
头顶附上一只温暖的大手,手指顺着丝滑的头发撇到耳后,轻快的语调里,透着对她的无可奈何,“楠楠,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为难自己,有我呢。”
绝境中的安全感犹如黑暗里突然闯进来的一束光,那双手踏着光而来,毫不犹豫地抱住她,拥入怀中,一起随着光远离黑暗,就这么全身心放纵地跟着光的步伐,来到了全新的世界。
现在,这束光又来解救困在灯塔里的自己。
她该是庆幸的,也是不幸的。
“沈总…”警察微微上前,对沈南洲的出现略微不满。
碍于身份悬殊,又不敢贸然激进,只能暗示沈南洲说话谨慎。
毕竟,下面和天台门口可是围了一圈等着上头版新闻的记者。
“你想让方向荣出来?”
清冷的声线压着一层阴翳,像利刃一样朝着李春梅射了过去。
李春梅对沈南洲毫无防备,甚至都没听说过‘沈南洲’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她稳住哆嗦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对压力的害怕,“是、是又怎样!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随意玩弄的玩具,想怎样欺负就怎样欺负。”
这绝对不会是李春梅能说出来的话。
方盼楠震惊不已,凭她对李春梅的了解,平时说个话都唯唯诺诺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想去提醒沈南洲,刚伸出手想去抓,凭空被另一只手握住,手指在手心轻轻点了两下,示意她安心。
“我倒是想不明白,你口中的方向荣既然这么好,那为什么还要事事纠缠方盼楠,乐此不疲地让方盼楠给你们擦屁股,难不成是因为太过自卑,所以想从她这里找到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你、你胡说!那是因为她有能力!再说,她是我女儿,就应该给我们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嗯,我真是头一次听说将自己女儿比作牛马,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放弃掉这个女儿,省得日后惹恼了再次做出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来。”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李春梅急眼了,下意识将双腿伸回来挪向了里面,指着沈南洲破口大骂,“有你这样的人嘛!离间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警察同志,这种人心坏得很,应该先把他抓起来!”
“离间?呵…到底是害怕母女之间的关系淡化,还是不想放弃这颗摇钱树,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南洲进一步激怒。
果然,李春梅上套了,怒火冲天地从天台上下来,冻僵的双腿仿佛没了知觉,一落地就晃荡着身体站不稳,可嘴上丝毫不饶,“你这个王八蛋!就是你一直怂恿我女儿干这些事的!要不是你,我们家向荣哪能去坐牢…哎哎…你们给我放手!”
千钧一发之际,警察和消防员蜂拥而上,一边抱住李春梅拉向了一旁,意外就在此刻发生,李春梅在拥簇下反抗,死抓住黄颜心的手不松开,黄颜心痛的大哭,反抗更加剧烈,推搡中离边缘越来越近…
“啊…”
一声惊呼,黄颜心在众人面前翻过了天台边缘。
方盼楠心脏都快停了,“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正值关键时刻,沈南洲及时拉住了黄颜心,巨大的下坠力拖出去半边身体,手臂强行撑住一个孩子的重量,空气中隐隐听到骨头与肌肉之间撕扯的声音。
消防和警察反应迅速,连着几人上去拉住沈南洲,抱着黄颜心来到了安全地带。
几乎是跪着爬过去,方盼楠手抖的摸不着黄颜心的小脸,来回在身上检查一遍,侧耳贴在胸膛上,感受衣服下传来有力的心跳才放下心来。
这场闹剧终于拉下了帷幕。
再次抱着熟悉的怀中人,方盼楠热泪盈眶,眼眶承载着热烫的泪水打转,对上沈南洲淡然的神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刹,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光。
所有黯然失色都成了失败的替代品,有人将她的一切重新拨回了五彩斑斓的世界里,唤醒了沉睡已久的灵魂。
“方盼楠,你这个扫把星!都赖你!要不是你,我幸福的生活怎么可能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日子,你凭什么给我搅乱…凭什么…我忍了那么多年的苦和累,换来了现在的生活,现在全没有了…为什么你生来就能选择这样的生活…为什么…”
李春梅的怒吼声渐行渐远,直到下了天台再也听不见。
黄颜心因为寒冷陷入了昏迷,方盼楠不敢松懈,必须要尽快将黄颜心送去医院才可以。
“沈…”她这才发现冷汗已经侵袭沈南洲整个身体,如同全身被泼了冷水,湿透了衣服。
“你…你怎么了!”
她胆惧的不知所措,怀里抱着黄颜心,瞬间方寸大乱,想去确认沈南洲的伤势,又害怕自己弄疼了他。
“哪里?你伤到了哪里?医院,对,我送你去医院…”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天台。
摸着震麻的半边脸,方盼楠看清来人——正是徐简秋。
“妈,你干什么!”
几乎是同时,沈南洲捏着胳膊强撑着站起来挡在方盼楠身前。
“你还嫌她没没害死你吗!”
轰——恍若一道惊雷劈下,方盼楠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空白的大脑失去了所有判断力。
沈南洲压着滔天怒火逼视,黑压压的天一下子沉了下来,“妈。”他冷淡的面容下,对上徐简秋阴沉的面容没有丝毫退让,“这是我的人,不需要你来说。”他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拉起方盼楠,“我们还有事,不要拦我。”那个‘我们’他咬的格外重。
“沈南洲,你想好了吗?现在下去,将要面对什么,你知道吗!”
下面等待的记者热血高涨,已经跃跃欲试等着沈南洲出现在公众面前。
“我知道,并且很清楚。”
沈南洲拥住方盼楠下楼,半点眼神都没有留给徐简秋,“孩子不能等。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踏踏的下楼声,行色匆匆而过的身影,抛之脑后的徐简秋,独留给方盼楠特有的安全感,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成功占据了方盼楠内心里为数不多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