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不用早上匆匆起床准备上班,方盼楠搂着黄颜心睡到自然醒,略一翻身,闭着眼摸索枕头下的手机,睁开一条缝,看了眼上面时间。
——七点半。
时间尚早,她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瞄到发来一条信息。
打开来看,沈南洲?
精神一下子回笼,方盼楠顺着点开,‘新年快乐,平安喜乐,愿你以后事事顺遂,心想皆所成。’
时间刚好卡在12点。
“小气,至少发个过年红包嘛。”口是心非的抱怨,嘴上勾起的那抹弧度却怎么也压制不住欢喜愉悦。
想了想,方盼楠编辑好内容回复过去。放下手机,正准备再睡一会儿,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
“喂?”
黄颜心扭动两下,方盼楠掀被下床,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就一句新年快乐?”对方对这种敷衍式问候显然不满意。
“你想听什么?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红包拿来?”
沈南洲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感觉有好多人在场说话走路,熙熙攘攘听着怪吵。
“你在干什么?”
沈南洲话里听着着急,急吼吼警告,“等会我再跟你算账,先挂了,我这边还有事。”
电话挂的突然,方盼楠还一脸懵,忙音嘟嘟响个不停,一看就挂的匆忙。
拖电话的福,原本想再睡一觉的冲动直接熄灭,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这段空白时间,方盼楠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她陷入了以往的回忆里,想起大年初一那天,从早上到晚上不停歇地接待,做饭,打扫卫生,硬撑着个笑脸,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初一一直到初四左右,才能得以消停。
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亲戚朋友满桌碰杯喝酒,同事客户醉倒一片,垃圾满地,污秽到处都是,远远闻到都忍不住恶心想吐。
每每这时,她的抱怨成了空头支票,前脚说完,后脚照常又是这样,弄得她整个年都过不好,以至于到后面,她对过年都没什么期盼,甚至害怕过年。
头一次这么清闲,她还有点不适应。想着大年初一应该干点什么,比方说去谁家拜个年,翻找手机通讯录,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算了…她熄灭屏幕,没人打扰的生活也挺好。
方盼楠准备去厨房打一杯五谷豆浆作为早餐,身后听到响声,偏头瞟了眼,李春梅从外面回来了。
“妈,这么早你去哪里了?”
估计没想到方盼楠起这么早,李春梅避重就轻躲闪,“出去溜达了圈。”她打算回房间,“你怎么起这么早?”
“醒了就起来了呗。”
李春梅最近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但方盼楠一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她去问,李春梅总是找借口转移话题,要不就是自怨自艾,反正两人从住在一起,方盼楠算了算,连20句话都没有说上。
还不如她和沈南洲在一起的话多。
也不知道怎么又想到沈南洲那里去了,方盼楠下意识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捧了把凉水打在脸上降降温。
“你今天没什么事吧?”李春梅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你要去哪?”
“你表哥…”李春梅察觉到方盼楠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变得异常敏感,可又非提不可,硬着头皮往下说,“今天过年,我想去看看他。”
方向荣至今还关在拘留所,要等到年后开庭,才能审判他接下来会坐几年牢。有沈南洲插手,这些事解决完后她就再也没打听过。
虽然内心挣扎不想去,想到今天是过年,李春梅问得怪可怜,她还是同意了,“等会吃完饭,心心起来了,我就带你去看看。”
李春梅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那我回房间收拾收拾,监狱里也不知道开不开暖气,你表哥有没有穿的?冻没冻着?那里面都不是人待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的,进去得受多大罪。”
自始至终,方盼楠没有听到一句有关于她的话来。
她自嘲笑笑,虽说对李春梅和她之间的亲情已经不抱希望,但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伤害到她的内心,也彻底让她寒了心。
吃过饭后,方盼楠叫了辆车和李春梅去了拘留所。李春梅抱着大包小包,活像一个搬家的,恨不得挖空家里所有东西都搬过去,尽管方盼楠嘱咐她这些都不需要拿,但李春梅好像魔怔了一样,只要看到的,吃到的,用到的,方盼楠家的,不管有用没用,都划拉到一堆,背到拘留所。
“盼楠啊,你就在这等着我行了,我进去看看一会就出来。”
李春梅拒绝了方盼楠的跟随,让她在门口等着,自己背着东西进去。
方盼楠原本也不打算进去,她可不想开年第一天就见到这么讨厌的人,会影响接下来一整年的气运。但李春梅突然反对她一起,方盼楠从里面砸吧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一起?”
“你、你进去…你表哥看到你…光不高兴。”
细如蚊声,最后消失在尾音里听不到。方盼楠气不打一处来,“他不乐意?我还不乐意见到他呢!妈,你进去放下东西就出来,跟这种人有什么可聊的。”
话是这么说,李春梅嘴上答应,一进去看见瘦了一圈的方向荣后,心都要碎了,跟有人拿着大锤在她心里狠狠砸了几下一样难受,“儿啊,你在里面受苦了…”
天空忽然阴了下来,零零星星下起了小雪,开年第一场雪,没有白茫茫让人心静的感觉,落在地上灰突突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玷污了圣洁一样,光是看着,方盼楠就感觉心里空了一块,没来由觉得不吉利。
“妈妈,咱们什么时候能走?沈济琛还答应我要领我去游乐场玩呢。”
黄颜心抱怨地踢走小石头,这场雪同样影响的还有小孩子,莫名的不耐烦,漫长的等待,烦躁地在值班室被迫接受这场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回家路上的雪,以及还有太多未知数。
今天真的很不适合出门。
身后‘咔嗒’一响,回头望去,李春梅的身影从小门挤出来,她头还恋恋不舍看向里面准备带走的方向荣,嘴里挂念着惹人生烦的叨唠,跟随她一并出来的,还有早上收拾的那一个大包袱,抱进去什么样,出来又是什么样。
狱警不耐地催促,李春梅不死心地踮着脚往里面扒,最终看不到人影,才心有不甘走了出来。
“走吧。”
她一步三回头,眼中渐渐暗淡下来的神采,犹如行尸走肉,抽掉了灵魂,拔出了精神支柱,踏足在雪地上的第一只脚印,沉重带着浑泥,无法摆脱,又甘愿堕落。
雪落满了头,极昼的白光下,分不清到底是灰白的发丝还是年老的征兆,挺拔自信的背脊不知道什么时候弯了下来,背包背在后背,步履蹒跚,几次踉跄,却次次推拒想要上来搀扶她的方盼楠。
自始至终,李春梅的目光从未在方盼楠身上停留过。
就像这场雪,落在地上了然无痕,没留下任何证据是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