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喧闹在迎来夜晚的降临后终于等来了安静。万豪集团黑漆如墨的大楼渲染上看不到尽头的孤独,唯有楼顶上那一点独自绽放的亮光,成了夜路人唯一照亮前路的光芒。
沈南洲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享受万籁俱静下的孤寂,这是这一天中难得独处的时间。
关闭手机里持续不停的电话,让自己全身心放纵进暗处。交戈的白炽灯下,明晃不休地在他疲惫的脸上若隐若现,忽然,一团黑影挡住了强光,细碎的头发散落在耳旁,骚弄出阵阵痒意。
“你怎么来了?”
不用睁眼,那抹淡雅好闻的衣服素香已经告诉他来的人是谁。
“无趣。”
方盼楠跳下桌子,白炽灯重新回到沈南洲的脸上,他禁鼻蹙眉,缓过过电般的头疼,微微坐直身体,挣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吓一跳?”
“看起来你这两天过得很不好。”
沈南洲不急着解释,反而慢慢靠近她,“担心?”
“你可以理解成担心年底的分红。”
微微侧开身体,避开吞吐在脸上的灼热气息。那双赤诚的双瞳格外坚定,搅乱一汪春水,感受到胸口小鹿乱撞地狂跳,想要逃避,又被狠狠捏住下巴,逼视他,等待方盼楠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你…松手。”
连方盼楠都没有听出话里含着撒娇的语气,下巴捏红有些刺疼,指甲轻轻刮擦带来异样的快感,眼尾慢慢溢出晶莹般珍珠。
那种惹人垂怜的模样让沈南洲看得心尖痒痒,轻舔下唇,勾起唇角玩味地调笑,“这样就害怕了?那这样呢?”
他靠近,慢慢地靠近,缓缓低下头,距离越来越近,瞳孔无限放大,鼻尖与鼻尖相蹭,磨掉因为紧张渗出来的汗珠,方盼楠人都傻了,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狠狠攥住桌子边缘,指骨泛着透明,任由沈南洲放大的脸庞停留在眼前。
她难掩雀跃,又强撑着维持理智防止自己沉沦。
唇角相对,无论谁主动进行下一步,都能轻而易举尝到‘禁忌的苹果’。
可谁都没有动,喉结滚动,沈南洲压抑不住的欲望幽深可怕,像是要将方盼楠生吞活剥,狠狠蹂躏,享受猎物撕咬进嘴里的快感,恐惧但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沈…沈南洲,你、你你……”方盼楠哆嗦着唇瓣,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完,绯红的双颊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
事情怎么到的这一步谁也不知道。
原本只是想过来谈事情的方盼楠,没成想自己变成了猛兽嘴下诱人的食物,来自投罗网成为美味的餐食。
她心生不快,撇嘴想要移开那炽热的视线,这小小的动作成功激起了沈南洲的好胜欲,他太享受这种猎物与他反着干的新鲜感了,这让沈南洲内心深处一直隐忍的征服欲逐渐扩大,用尽一切手段逼手中的猎物臣服自己。
他毫不犹豫地收紧下巴扭过方盼楠的脸,灼热的温度碰上冰凉的刺感,热与凉,挣扎与制服,躲避与进攻,不安与安抚奶嘴,都在沈南洲的禁锢中,强行享受无法自拔的掠夺。
“沈南洲…你放开…唔!”
交替呼吸的间隙,方盼楠得了机会,拼尽全力想要挣脱下一轮猛烈的攻势。
可某人是不会让她如意的。
下一轮只会比上一轮更加疯狂,几欲将方盼楠压在桌面上,桌子上所有碍事的东西尽数掉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阵声响,身上的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动作没有停歇,反而有了多余的空间,直接抱起方盼楠扔在桌子上。
这是头已经被野性释放的野兽,全无理智可言,只是单纯地依随身体本能,完全臣服于这场由人到兽的变化。
哗啦——
冰冷的凉水浇灭了即将要迸发出来的欲火,阻止了即将撕开底线的那层纱布。
“呼呼、”方盼楠喘着粗气,从他手下逃了出来,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疾言喝止,“你闹够了没有,沈南洲!”
空气凝成死一般安静,地上掉下一根针都能清晰听到,更何况方盼楠闷鼓般极速跳动的心脏,在这个只属于两人的空间里格外悦耳。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逃避才能解决。
事实上,她真这么做了,拔腿刚要往外跑,沈南洲凉凉开口,“敢跑就把你腿打断。”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盼楠隐隐察觉到膝盖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为了以后能活蹦乱跳,她不情愿地收了回来。
又走回原地,闷闷不乐地等待接下来某个阎王的审判。
沈南洲拿纸擦干脸上的水渍,托这杯水的功劳,他现在大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混沌初开,所有想不通,模糊不清的事实,都在此刻明朗起来。
“过来。”
声音中压迫感十足,是命令不是商量的口吻,让方盼楠筹措在原地心中发怵。
见状,沈南洲无奈笑了笑,招招手,跟呼唤小狗一样,柔声又喊了一遍,“过来,放心吧。”
都这么说了,方盼楠再不给台阶下倒显得她小气了,她慢悠悠走过去,到他身旁时,又故意往旁边挪了挪,拉开点距离,生怕再出现刚才那副脸红心跳的场景。
沈南洲叹息,没有逼着让她靠近,“听到消息了?”
自然是指这两天头条热搜,连着挂榜三天,下面还跟随着各种两人的热度。
想到这,方盼楠忍不住埋怨,“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南洲沉思着闭上眼小憩,并不将方盼楠口中的灾难当回事,“东西都买完了?今年在哪里过年?”
无关紧要的小事,成了沈南洲用来转移话题的好借口。偏生有人不领这个情面,“沈南洲,有意思吗?”
啪——
方盼楠猛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装饰物叮当作响,好像在抗议这番粗鲁的举动。
“万豪集团不差这点热度。”沈南洲轻描淡写略过了这里面所有压力。
“可是我怕!”
沈南洲猛地睁开眼。
方盼楠一字一句在他面前诉说,“我怕伤害到你的感受。”
屋里犹如万籁俱寂,谁都不想打破这难得的暧昧。像是蒸汽上升到一个合适的温度,在两人周边悄悄形成一团雾,遮住了脸上难为情的不堪。
“对不起,我…”
沈南洲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他想了半天,烦躁地抓乱头发,最终放弃这种控制不了的动作,转头去问,“你打算怎么办?”
方盼楠神秘一笑,食指放在唇前,“这是个秘密,明天你就知道了。”
“你就这么确定明天还会来?”
“当然。”
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三人是个什么属性的坏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见不到方盼楠,没有讨要到算计好的赔偿是不会放过这个吃肥肉的机会。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跟她们相处这么久的时间,才能有办法对付他们。
“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沈南洲看着累极了,眼皮不住地上下打架,强撑着在这里和方盼楠说话。
是该回去了,看了眼外面的黑夜,沈南洲拿上外套穿好,身形一晃,腿撞到桌角。
神经快速传达给全身疼感,密密麻麻的冷汗瞬间沁出额头,一道白光闪过,加上多日来劳累过度,吃饭不定时,竟有点站不稳。
方盼楠想也不想的扶住他胳膊,担忧地抿着嘴,等待他将这段难受的感觉缓过去。
良久,沈南洲的脸色渐渐恢复点血色,闷声道,“走吧。”
她小心翼翼扶着走出办公室,关上灯,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找到电梯的位置,到达了一楼,上了在门口等待已久的车子里面。
杨柏霖等两人坐好后,才发动车子,离开了万豪集团。
“沈总,是回别墅还是?”
杨柏霖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方盼楠,方盼楠注意到这个探究的目光,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噗~”
这个样子很像挖洞的地鼠,沈南洲一把揪住她后领拉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先送她回去。”
得到指令,杨柏霖识趣地打开后车遮挡板,将两处地方分隔成两个世界,顺道选一首特别应景的歌曲来迎合后面聊天的气氛。
“你…”
“想问什么?”
方盼楠窘迫地搓着手心,想要说的话又觉得不妥咽了回去,“你最近挺累的哈。”
“就这个?”沈南洲不悦,“就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比如为什么没有跟我联系?或者说我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之类的话。”
这还需要问吗?方盼楠当然不敢问出口,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顺着问,“那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
“没有。”
“额…”
很好,成功堵住了想要探讨的下一个话题。
气氛又回到了沉闷的起点,还是看不到一点进展。
试探看来没有用,沈南洲决定主动出击,“方盼楠,不要管我妈跟你聊了什么,那只代表她个人的想法,无论什么事,你都应该先来问问我是怎么想的,而不是第一时间选择扔掉我。”
眼睛霎时湿润,方盼楠委屈的哽厄,“沈南洲,你要搞清楚,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如果你想,我可以选择和你成为一个层次上的人。”
方盼楠怔愣在那,不知所措地拒绝,“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你知道你背负着什么责任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这不是拿我当罪人嘛。”
沈南洲一把拉过,狠狠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一吻终了,沈南洲气喘吁吁地怒怼,“方盼楠,你怎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呢?”
自私?这个词对于她陌生而遥远。
从小到大,听到过最多的话就是,方盼楠你不能这么自私,方盼楠你太自私了,光想着自己,方盼楠你要让着你表哥,他是男生,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个泼出去的水,别那么自私自利,一切都要以你表哥为主…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
她都习惯了忍耐,忍耐,再忍耐,将所有的困难揽在自己身上,她被强制灌输着,要成为一个能辅助男人的牺牲品。
可是现在,就是现在,这个男人,沈南洲,却让她学会自私一点,乍一听之下没什么感觉,细细品来,才发现自己卑微的伪装在这个人面前一无是处,轻轻松松就被窥探,击破所有弱点。
她学不会自私,可有人重新教她自私。
她好想依赖这种感觉,好想沉沦在这场没有结果的温柔里,好想在这个美梦中度过快活的每一天。
可现实总来骚扰,徐简秋所说的话犹在耳边,历历在目,看似提醒,其实就是在警告。
警告她这个非人之想。
“我想…”方盼楠攥紧拳头,低着头不敢对视,生怕眼睛泄露了脆弱的心房,“我想,沈南洲,不管是一时兴起也好,心生怜悯也好,总归这条路,我要谢谢你一直在背后支持我,鼓励我,帮助我,没有你,我会怎么样难以预料,能走到这个程度,没有你的帮助…”
“你想了半天,就是想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
果真被逼急了眼,沈南洲这样的斯文人都爆粗口。
“沈南洲…”
“闭嘴!”沈南洲胸膛鼓动得快要炸开,“你让我冷静一下!”
方盼楠缩在角落沉默不语。
许久,沈南洲才颤颤说话,“方盼楠,我不信你看不懂我对你的心意,你故意说这种话来恶心我,是真心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是。”
方盼楠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沈南洲突然像发狂的狮子扑了过来,嘶吼出声,暴怒地困住一方天地,声声夺人,“我不信!方盼楠,我要听你说实话,这种违心的话你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那你要我怎么说!”她泪眼婆娑,珠珠泪点滴在沈南洲手背上,像烫手一样,沈南洲瑟缩了一下,心慌意乱到处找纸去擦,“你、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心乱了,是我太着急了,是不是吓着你了…我道歉好不好?”
方盼楠别过头,目中空洞无神,伤感地垂帘,“沈南洲,你妈做了个正确的选项。”
擦眼泪的手顿住,沈南洲嘶哑问道,“所以,你是选择了放弃?”
我不知道!方盼楠想摇头否认,唯有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阻止了这个想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长疼不如短疼,方盼楠永远都清楚自己该在什么定位上,该放弃的,该选择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决策或者掌握,到头来,还是被迫接受。
剩下这一点,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成了她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们从未开始,谈何放弃。”
她给出了答案。
也是最终的结果。
车子停下,她打开车门匆匆下车,快步拐进小区里,消失在树影婆娑的世界里,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