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不通的电话,成了车里阴郁的影子。老天好像故意跟他们作对一样,小雪转到大雪,一直没有停的意思。
方盼楠焦躁地看向外面,雨刷无数次狂扫落在车窗上的雪,即使这样,车子也无法加快前行速度,
“…她不接我电话好几天了。”
沉重的话题引起,杨柏霖悔恨地怒砸方向盘,“我应该注意到的,还心思之前因为吃饭上开了个玩笑让她不高兴,所以才冷落我这么多天。”
他不断地自责,不止是她,暗暗和手机较劲的方盼楠也后悔不已,她也应该有察觉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想起孙萌萌那张灿烂无忧的笑脸,方盼楠深知这张笑脸下藏着什么样不屈的性格。若是有人因为什么事把她逼急了眼,那后果…后果…
简直无法想象。
沈南洲的电话打破了这份沉闷,“说。”
“沈总,查到了。定位在阳荷酒店。”
阳荷酒店?方盼楠和杨柏霖面面相觑,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沈南洲。
“先过去看看吧。”
沈南洲看着手机里传过来的信息,藏好隐晦的情绪,吩咐杨柏霖马上掉头向酒店开去。
一路无言。
到达酒店停车场,三人刚下车准备从后门进入酒店,忽然听到前厅一阵嘈杂。
“我去,上面是不是站着个人啊!”
“真的啊,那人站那干什么,不会要跳楼吧。”
跳楼?方盼楠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朝着声源处望了过去,杨柏霖已经比她更快一步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快报警!我看着真像是要跳楼的样子!”
楼下围了一群人,仰着头纷纷看向楼顶那抹随时坠落的残花,她穿着白色衣服,风吹得摇摇欲坠,她仿若无闻,静静站在顶端,快要跟雪融在一起。
杨柏霖仅看一眼,就吓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朝着酒店里面跑去。
仅这一秒,那抹纯色的身影坠落。
“啊——”
鲜血当时溅了满地,顺着砖缝蜿蜒绵亘扩散渗到地下。
人在地上抽动几下,很快没了气息。
“别看!”
沈南洲前身一挡,将方盼楠搂进怀里,按住她脑袋,阻止她任何想要窥探的动作。
周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嗡鸣声缠绕在大脑中持续折磨,方盼楠愣愣待在沈南洲怀里,全然忘了一切反应。
直到…“萌萌!”
杨柏霖响彻空中的那一声绝望,粉碎了方盼楠心中无数个‘不可能’。
“是…萌萌吗?”她问。
沈南洲抿着唇不答,“我送你去车里。”
“是不是萌萌?”她又问。
闷声闷气的语气,是绝望,是期盼,是想知,是害怕…复杂多变,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执着于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可她必须知道,她想要知道这个答案,“沈南洲,你告诉我…”方盼楠声音里颤抖恐惧,身体抖成筛子,攥着他的前胸要一个回答,“是萌萌吗?是萌萌吗?是不是她!”
轻飘飘一句话粉碎了方盼楠所有希望,“是。”
身体轰然崩塌,最后那道防线彻底崩溃,眼泪不受控制洇湿了沈南洲的衣服,绝望的呜咽响彻这片看不清人心的雪天里。
谁都不知道,那场雪到底下到什么时候,凝固在鲜血里的雪花,成了最后一朵洁白如玉的景象。
噩梦中猛然惊醒,方盼楠惊坐起来,浑身被汗湿透,她无法控制气促,喉咙里刺疼难涩,一阵干痒,她重重咳嗽起来,不停咽唾沫想要缓解这股难受,反而适得其所,强制性的刺激让她脑中过电影般红白交替,整个世界黯然逝去,除了黑白,就是那醒目的红。
胃里汹涌翻滚,强烈的呕意往上撞,压抑不住的恶心逼出了眼泪,‘哇’的一声,腥涩的苦胆水吐了出来。
胸中郁结好像散去了很多。
啪、突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睛一下,沈济琛眨巴眨巴泛着困意的眼睛,坐在沙发上呆呆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无语。
谁也没有挑起话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挑起话头。
说话成了禁忌的词汇。沈济琛浑噩的大脑还没有从一个人跳楼的事实中冲解出来,任何安慰的话都成了空话,尤其是方盼楠现在死一般的眼神,更加让他撤回了所有劝慰。
他默默跳下沙发,唤来护士将地上的呕吐物打扫干净,拉了把凳子默默坐在方盼楠身旁。
安安静静等着。
终于,嘶哑悲呛的嗓音打破了这份安静,“沈南洲呢?”
沈济琛轻叹,“在警局。”
跳楼虽不牵扯到凶杀这类的命案,没有凶手追查,但因为在闹市,围观那么多人看到,影响极其恶劣,所以按照流程也要询问一番。
沈南洲及时阻断了视频的扩散,没有让更多人知道死者的身份,最大程度保护了孙萌萌的体面。
呵…体面,人都死了,体面又做给谁看。
方盼楠掀被下床,沈济琛握着小手阻止,“你干什么?”
“萌萌现在在哪?”
低头不语,沈济琛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如此见状,方盼楠也不勉强,猜也能猜出来,医院的停尸间是最后的归宿。
沈济琛自然没拦住,停尸间阴冷恐怖,他只能远远躲在外面,大树底下,落日黄昏,遥遥相望,那是一间熟悉又抗拒的地方。
是人最终的归宿。
想了想,他还是报告给沈南洲,“是啊,没拦住,非要去…”
沈南洲沉默半晌,声音听着异常疲惫,太阳穴一股一股涨得不停,神经紧绷,应对接下来的调查,“看好了。”
他没有阻止,只是让沈济琛看好人。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阻拦方盼楠想要去看孙萌萌的心,她在等一个结果,也在彻底让自己死心。
是的,冰凉的铁床上躺着一具白布覆盖的尸体,不需要走近,远远一看,就能从身形上辨别躺着的那人是谁。
太熟悉了,方盼楠恨自己为什么要对孙萌萌这么熟悉,但凡生分一点,她都能为铁床上的那具尸体找一堆理由来否定。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萌萌…”
她轻唤,生怕吓到孙萌萌,心里隐隐期待,这是一场梦,或许又是那个爱开玩笑的孙萌萌整出来的闹剧。
太安静了,没有人来回答,没有人来告诉她这不是场噩梦,孙萌萌真的死了,就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