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奶茶入喉，淡茶香混着香甜牛奶赶走了体内久居的寒冷。太阳偏西，两人安静坐在长椅上，斑驳光怪的影子微微倾斜在两人身上，树影婆娑摇曳，秋风淘气卷了几片树叶到两人腿上。
孙萌萌脸色渐缓，虽然看着有些低落，精神比刚才好了不少，方盼楠试验着问，“萌萌，你好点了吗？”
一阵沉默。
搅混了方盼楠原本平静的心。
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还是说，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远离职场太久，一切生疏的她无从入手。不管从哪个角度也好，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楠楠…”孙萌萌苦涩笑笑，身体无重力般向后仰倒，“我真是干够了。”
可不是嘛，谁遇到这种情况能保持冷静，更何况还遇到两次。
“萌萌，你别这样，等下班我和沈南洲说一下这件事，这种人就不应该跟他合作！”
她正义凛然，全然没有看见孙萌萌煞白的脸。
“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难道就这么任人欺负不管吗？这样的人不给点教训他下次还会得寸进尺。”
孙萌萌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萌萌，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肩膀传来刺痛，摇晃并没有让人清醒，方盼楠愤怒地提醒让回忆变得更加悠远。
谁又是一开始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样子呢。
不经历什么…大概可以这么理解，不吃点亏，不吃点足以让你后悔惧怕的亏，你又怎么甘愿相信自己一直都是在自不量力呢。
打掉肩膀上的手，孙萌萌眼中空洞无神，“楠楠，这件事就这样的，我不想再闹大了…”对你我之间都不好。
有可能为此一件事而得罪更多的人。
方盼楠不理解，她不甘心，“萌萌，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报警吗？谁会管！还是说跟公司反应，你是想让我直接丢工作还是转头去赔不是。接受现实吧，方盼楠，现在社会就是这样，不是你压我一头，就是我压你一头，要么你就混得好点，掌握说话主动权，要么就闭嘴，别在这里满口道德正义让自己脸上有光。”
绝望的怒吼常常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回忆。
她真的被这种生活快要折磨疯了，不管以前或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身体剧烈抖颤，嘶吼让她涨红了脸，脸上肌肉因为动作太大无法快速恢复，她用尽了全力，用尽全力去反抗，可换来的终将是失望。
最终，她放弃了，“算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公司吧，太晚了领导那边又要找事了。”
孙萌萌浑身透着死一般绝望失落，方盼楠追上去，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可话在嘴边说不出来，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搂着孙萌萌肩膀希望给予她温暖。
回到公司后，不等坐下休息休息，领导大嗓门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孙萌萌，方盼楠，进来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不理解，硬着头皮拿上文件夹进了办公室。
方盼楠敲了两下门，轻轻推门进去，“领导…”
一个不明物体直冲着方盼楠脑门袭来——
她来不及躲闪，擦着耳垂掉在地上——是一沓废纸，在地上四散开来，铺了满脚。
方盼楠和孙萌萌一动不敢动，关上门，并排站着，低头等着教训。
“说啊！不是挺能说的吗！”
领导愤怒地拍桌子，双眼如铜铃大，再用点劲就能瞪出来，脸都气变形了。
方盼楠心里打起了小鼓，猜测着估计是那张老板到公司告状了。
果然，领导拿出张老板传送过来的视频，只有画面没有语音，上面定格在方盼楠威风凛凛，逼着张老板签名的画面。
“方盼楠，你好厉害啊！才第一天就让张老板过来找我告状，下半年合作完就不考虑继续合作了，你说说你到底干了什么！我让你去跟着学习，不是让你去逞英雄，还逼着张老板签字，还要报警！你能耐这么大，还待在公司里上什么班！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爷！”
摆明就是想赶方盼楠有人。
“不是的，领导，事情不是这样，是那个张老板先对孙萌萌动手动脚，所以我才…”
“你才怎么？说啊！”
方盼楠低头不语。
她算是听出来了，对方就是铁了心想找你事。
“怎么？不服气是不是！方盼楠，我告诉你，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来的，现在摆在你面前就两条路，要么去给张老板道歉，让他继续和公司合作，要么…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我不管你是靠什么关系进来的，也不管你有什么成就，在我这里只看结果！”
方盼楠确实不服气，她指着手机上的视频试图说服，“领导，这视频分明是剪辑过的，掐头去尾只发了对张老板有利那一块，事情经过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是他对孙萌萌起了坏心思…”
孙萌萌在后面使劲拽她衣服。
“再说，我也没有逼他，我们本身就是去跟他对接一下项目，他自己理亏签了名，到后面还要反咬我们一口，领导，请你把事情搞清楚再来追问我们责任。”
完了，孙萌萌一掌拍在额头上。
她是该高兴方盼楠大义凛然呢，还是说她缺心眼呢。
是不是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在职场上、社会里生存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领导最要面子，最需要台阶了，就这么直接硬刚啪啪打领导脸，那还能有个好？
偷偷从指缝里看了看领导，果然，领导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不说，青爆着血管鼓出表面，根根分明，脖子上、手背上也在表面上跳动，可想而知方盼楠这一番打脸直接掉了领导面子。
得，别开庆功宴了，直接改散伙饭吧。
仰天长啸，孙萌萌这会只想撬开方盼楠脑子瞧瞧里面是什么构造，难不成结婚真能让一个精明的女人变成白痴吗？
虽然说这样做不好，但为了不让自己深受连累，孙萌萌闭着眼悄悄往后面退了两步，心里默默为方盼楠祈祷。
“好好好，方盼楠，你自己不承认错误是吧。”
“我认为没有错。是张老板先猥琐萌萌在先，我才会站出来为萌萌说话，是不是？”
被突然点到名字，孙萌萌愣了一晌看向领导直射过来的目光，方盼楠还在催促她赶紧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好让领导知道不是她的问题，她站在中间，哪一头都不敢乱说话。
“孙萌萌，事情是什么样？”
领导问话，方盼楠以为机会来了，鼓励孙萌萌将事实说出来，不要让自己再受这种委屈。
她哪里知道孙萌萌心里的煎熬，快要被领导‘慈祥’的眼神攻击到恨不得挖个缝钻进去。
“孙萌萌。”领导再次提醒。
孙萌萌顶着方盼楠打气的动作，憨憨打哈哈，“领导，你在说什么呢，我和张老板能有什么事，就是单纯在办公室里讨论业务，然后讨论得太激烈，不小心有了肢体接触，才导致这么多误会。”
这个解释让领导很满意。
可方盼楠不干了，“萌萌，你怎么这么说，我都听见你在里面喊了…”
孙萌萌赶紧捂着她嘴，“哪有，那是我不小心把桌子上东西打翻在地发出来的声音，跟张老板没有关系，你就不要在这里火上浇油了。”
她看着说违心话的孙萌萌一脸不可思议。
但这番话却得到了领导的认同，“萌萌说得对，项目有分歧很正常，但过分解读那就是个人行为了，现在我们的客户都是斯文人，哪会像从前一样对女人动手动脚，法治社会谁敢拿着自己名声开玩笑，真要抓，那造谣者第一个就不能放过。”
他点了点方盼楠。
“是，领导说的是，幸得公司理解，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是方盼楠误会了才会让张老板生气，明天我就去买点东西亲自上门道歉。”
“好，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处理，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可…”孙萌萌一个松懈，方盼楠又逮着机会开口，“领导难道就不在乎一个女人的名声吗？”
完了，完了，孙萌萌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继续拦住。
领导意味深长一笑，“方盼楠，我看你是不是在家里待的人都傻了，我现在都怀疑你是怎么和z公司谈判的，难不成也用了点什么伎俩？不然为什么夏清妮谈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你一次就解决。”
“那是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长得好看，或者气质苗条，别人就同意和你合作。但凡你占着一样，我都不说你什么，可你看看，我这里可是以形象为代表的营销部门，多少个国内外合作都要经我这里出手，我不知道你什么关系被塞进来，可我也明确告诉你，就你那两把刷子，在我这里不够格，你要是自己要点脸明天就主动联系人事，辞职也好，转业务也好，只要不在我这里，你爱往哪滚就往哪滚！”
不等方盼楠反驳，孙萌萌捂着她嘴，跟领导说了两句好话，抓紧拉着方盼楠出门，生怕再说出点什么话来就更加收不了场。
等到回到工位，方盼楠甩开她的手，恼怒地喘气，“萌萌，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不拦着你，难不成你还真想上去跟领导打一架。”
“分明是他不对。那视频明显是剪辑过的，就是想把罪过摁在咱们头上，你为什么要承认，不行就报警，让他出完整视频，我就不信还整不了他。”
孙萌萌赶紧朝办公室方向看了看，见里面没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奶奶，你少说点话吧，你真当你是什么正义使者还是看电视剧看多了，以为天降贵人，现实和电视剧是有差距的，不是说光靠着心里正能量就能存活，你只知道打领导的脸，让他没有台阶下，你怎么不想想里面存在什么问题啊？”
“什么问题？”方盼楠终于听到了重点。
看了看周围人都在工作，没有注意到她们这里，孙萌萌附在她耳边说，“夏清妮是他情人。”
“你说什么！”
方盼楠不敢相信地站了起来，凳子刺啦一声在办公间回响，所有人都朝她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她歉意地笑笑，坐回去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假的？”
“是真是假谁说得清，你还是心思心思明天怎么去跟张老板道歉吧。”
想起张老板那大腹便便的模样，方盼楠就倒胃口，“我不去。”
“不去？不去正好中了别人下怀，要我说，楠楠，你不要总把人想得那么好，结婚前我就跟你说黄明宪不靠谱你不听，现在后悔了，有什么用。你吧，在家待久了脑子都锈了，别看才五年，可时代变迁很快的，现在出去谈项目已经不能用你那不要命喝酒的方式来谈了，这会人看中的都不是表面那点东西，总得付出点什么代价，才有可能拿到手中的合同，你啊，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别老是走自己以前的路。”
她说的方盼楠一句话都没有。
严格来讲，方盼楠对这个事实是了解的，脑袋里接受现在新时代的变化，可行为上，思想上还停固在以前没有动弹。
她只是做了一个正义的事，为什么到头来变成她的错。
难道领导犯了错就要让下属来背锅吗？
直到下班后，她都没明白过来里面错在哪里。
嗡嗡嗡——
手机振动打断了她的心思，方盼楠看了眼电话，心情瞬间不好了，“黄明宪，你有事？”
对方对这个态度显然不满意，“心心要找你，我在沈南洲公司门口，你出来把她接走。”
找我？
方盼楠有些不信，出了公司门，在马路对面找到了黄明宪的车。
“呦，本事不小嘛，能到这里面上班，看来真为自己找好退路了，怪不得急着离婚呢。”
黄明宪阴阳怪气地打量方盼楠，话里话外讽刺她用了不正当手段。
方盼楠理不都想理，打开后车门把黄颜心领了出来，“你还是抓紧点时间去跟我办手续吧，我等得了，你那儿子可等不了。”
她转身即走，根本不去管后面黄明宪难看的脸色。
黄昏猛然从方盼楠身上闪过，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黄明宪猛然发现方盼楠丝毫没有变化的肚子。
“方盼楠，你肚子呢？我孩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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