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宪觉得方盼楠哪里不一样。哪里不一样？穿着？还是一样的乱搭。妆容？没有看出任何塑造的地方。可是有感觉某些地方突兀，当他第四次转头去看，方盼楠柔柔笑出声：“好看吗？”
他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叫号机叫到了方盼楠那个号，他松了一口气，催促她，“到你了，赶紧进去吧。”
方盼楠起身进了诊室。
如上次一样，方盼楠并没有待多久就出来了，她拿着检查单子，远远看见黄明宪独坐在长椅上看手机，偶尔回复几条信息，方盼楠敏锐察觉到，信息那一边应该是对他不同寻常的人，那嘴角一直翘上去笑纹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这笑容，得有多久没见过了。
现在回头来看，方盼楠与黄明宪，本就是两个陌生人用一条绳索捆绑起来安排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仅此而已。
方盼楠在他前面站了一会，黄明宪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手机里，不停地回复信息，黑色触屏即使在白天都看不清内容，他为了防方盼楠，手机膜都选用的那种防偷窥。
他忽然笑出声，一个电话响起，“谁的电话？”方盼楠冷不丁出声。
黄明宪惊了一跳，手机咣当掉在地上，惹得周围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就又离开。方盼楠弯腰捡起手机，淡然递给他，“拿好，别跌坏了。”
他慌张接过，电话震动还在持续，他立刻挂断，抬高音量掩饰眼中心虚，“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说完又觉得不妥，软下态度自然拉过她肩膀，“不好意思啊，楠楠，刚才处理点公司的事太专心。你进去医生怎么说？”
方盼楠没有接着追问，闪身躲过了接触，拍了拍手中的检查单子，“做个B超，然后抽血，我先去交钱。”
黄明宪抢过看了两眼，按下她坐回椅子，“我去交，你在这等着。”
人匆匆跑没了影。估计是去接口袋里持续不断的电话，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在方盼楠脑中，她紧咬指甲想要甩掉这个可能是现实的狂想。
有那一瞬间，她确认黄明宪在外面有人。
不、不会的。
她在挣扎，在想一切办法为黄明宪找开脱的理由。她想了很长时间，看到了黄明宪滴着汗水跑回来叫她，单子塞进手里推她去检查，都没有想出一点关于两人之间还能磨合的证据。
B超液冰凉贴在肚子上，医生紧紧盯着屏幕，来回滑动手中仪器探查那颗小小胚胎。
“几个月了？”
“不到两个月吧。上次来检查光有孕囊，让我回去再等等。”
医生拿出卫生纸放在肚子上，收回了仪器，把报告单递给她，“拿去给医生看看吧。”
方盼楠快速将肚子上那些液体擦掉，一手提溜着裤子，一手拿着报告单，“医生，这会有胎心了吗？”
医生按下下一个号码，“你去门诊把报告单给里面医生看看，她就告诉你了，我这只做检查。”
方盼楠失落地走出了里面。外面黄明宪一眼看见她，急着跑到身旁追问，“楠楠，怎么样？检查出来什么了？”
“要拿到门诊去看。”
因着要建档，这一次可以说把能检查的项目都检查了，光抽血就好几管，接着还要等结果。这一套下来，大半个上午快过去了，好不容易都弄完了，方盼楠拿着所有检查报告进了诊室。
“照着b超上来看，现在大概6周左右。胎心胎芽都长出来了，你现在在家还吃着叶酸吗？”
“没有。”
“吃着吧。等过了三个月就不用吃了。然后一个月检查一次，今天还有些项目都没有出，等下午都出来了你再来找我看看。你填个表，我给你建上档。”
方盼楠拿过笔，坐到一边填写单子。确认无误后，交给了护士。
“行了，你下午再来吧。”
“好，麻烦了，医生。”
她临出门前，看见一个肚子圆滚如山的孕妇躺在产检床上，医生正用她那双巧手在上下两头触摸按压，她听见孕妇担忧地问，“廖医生，你看这孩子能有多大？我能顺下来吗？我可不想遭两回罪。”
廖医生体贴将她拉起来，拍着她肩膀安慰，“估摸着7斤有了，我看头已经下来了，日子就这两天，你多动动生的时候还快，想吃火锅就赶紧吃，想喝奶茶就尽快喝，不然到时候就吃不成了。”
“快别说了，你老让我控制体重，我就控制不住。人家都有个反应吃不下饭啥的，我是吃嘛嘛香，睡觉也不耽误，就是到了后面腿有点抽筋，走起路来跟风一样，谁认识我的都说我从后面看根本不像个孕妇，比她们那些没怀孕的还利索。”
“这是好事。不过该控制还要控制。你这都超了快40斤，去掉孩子、羊水、胎盘肉全长你身上了，这生完了到时候你想减就难了。”
方盼楠听见孕妇发出一声哀愁。她应该是长期来找这个廖医生看，两人熟络得更像朋友，关门上前，方盼楠还听见孕妇在那感叹怀孕前的衣服都穿不了了。
“楠楠，你出来了？”
这回黄明宪直接在门口等着，殷勤接过她的包，拉着她手往外走，“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我儿子健不健康？”
方盼楠取笑，把那张确认怀孕的单子拿给他看，“就是个胚胎，你怎么能确定是儿子。”
一下戳中心事，黄明宪坦然自若，信心筹措与她十指交握，“肯定是个男孩，一定是个男孩。”
他更希望这个孩子由方盼楠生出来。这样外面盛传任何事他都有这个好男人做头衔躲过。
至于王佳琳那边，他还想再等等。
黄明宪到底没有送方盼楠回家就先离开了。刚踏出医院门口，他就接了一个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他露出焦急万分的样子，慌乱如麻不比当初方盼楠提前在家破羊水时还厉害。
他交代了两句，“楠楠，公司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这样你打车回去，我给你发个红包。等晚上我回去咱们再谈。”
人连带着车子消失在医院大门。方盼楠手机传来一条简讯，她点开对话框，置顶上是黄明宪发来的信息——一个红包。她打开，红包只给她发了200。
挺可笑的，方盼楠捏紧手机，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表达现在处境。
仿佛有些事就是与她不谋而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她接听，“喂，你好哪位？”
“是我啊，你王姐。”
方盼楠边走边在路上叫了辆车，“王姐，我在外面还没听出是你呢。”
“没事。”王丽神秘兮兮压低声音，“你在哪呢？我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先别跟任何人透露啊。”
“我等会到家。没事，你说吧，我听着，什么好消息啊？”
“我这不今天到总部开会，听上面那些代理总销说要搞一次大活动，现在入代理直接免了代理费，拿着货就可以卖，而且货还给你照平常价再发多两个，相当于你自己就是老板，进了货直接成为股东。要不然光代理费就要1000，还要进货，花得更多。你好好考虑考虑，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方盼楠心动，开始盘算起来，“那进货什么价？我进了万一卖不掉怎么办？”
“你担心这个干嘛，进了货我们公司怎么也会想办法给你找货源卖掉。像我们群里都是些宝妈居多，大多都靠着手心朝上的日子，进入了群体以后，改变现况的人很多，有不少都挣着钱，又提车又买房。小方，拿出你以前那干劲，还有成不了的买卖，再说咱这个又不是什么三无产品，上百度和淘宝都能搜着，有认证你怕什么。对了，我上次不是给你个套盒试用了嘛，你用了没？”
方盼楠忙解释，“最近是有点多，还没有打开。”
王丽那边声音听着有点不乐意，态度都冷下来了，“反正姐该跟你说的都跟你说了。姐不拿你当外人，才有什么好处都想着你，决定权在你手里，你再回去想想然后拿主意吧。”
方盼楠还没等着问完，王丽借口要开会就挂断了电话。她一阵叹息，下了车，神情恍惚上了楼。
回到家里，黄王氏不在，估计又是去楼下活动中心打牌了，屋里依旧一片狼藉，早上走时什么样…应该说昨晚上什么样，到现在还是保持完整。
她放下包，疲惫地坐会了床上，大脑放空，正准备躺下休息一番，余光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本皱巴巴的画本，她随手拿了过来。
不得不说，黄颜心在绘画上真是有一定的天赋，她的线条勾勒很板正，配色鲜明亮丽，不管画什么都加入了自己的想象力，让这个东西看起来更加鲜活。她逐一翻着，欣赏着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女儿世界，然后，她停止了翻动，视线落在了最新日期的画纸上，题目是《一家人》，方盼楠手指附在上面，一点点摸索上面画的人物。
长得又高，平头还带有点小胡子的是爸爸。花白着头发，微微佝偻着身体的是奶奶，小小的黄颜心站在一边，脸上扬着清澈的笑，身旁…方盼楠看了半天，认出了画中的小男孩，是楼上的小乐乐，那点眼角的小黑痣也被细心点了上去，很难认不出。
四个人非常开心，没有她。
她像是不死心，在这张画纸上来来回回寻找，哪怕一星半点，她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失落。她放弃了，把这页翻过去，她找到了，一个烈焰红唇，头发乱糟糟，鼻塌脸大，腰肥壮硕，穿着不伦不类、不合体的衣服，撇开腿迈着大步，挎着菜篮子叉腰训人的样子。
啊，找到了，原来这就是黄颜心心目中她的形象，还真是符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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