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沈氏庄园，绕过雕花喷泉，停在正门处。沈济琛一下车就有保姆上前接下书包，“小少爷，需要后厨做点吃的吗？”
“不用了。”
宋姨应了声，跟在后面进了别墅里。
“回来这么晚？”
楼梯上传来沈南洲的声音。他换了黑色缎面家居服，湿润的头发服帖在脸上，缓缓走下楼。
沈济琛一顿，沉默良久还是决定说实话，“回来碰上了点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嗯…碰上了方盼楠。”
准备抬腿上楼的沈南洲停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早点睡吧。”
“哥，她是不是…”
“睡觉。”
简单两个字里，紧含着压迫，生生吓得沈济琛闭上了嘴不敢出声。
他最怕沈南洲了。怕到什么地步，小时候做噩梦梦里正和大怪兽打仗，沈南洲一进来，大怪兽直接吓跑了，自己也惊醒了过来，顺道还尿了床。
这算是他一生的耻辱。
他不敢追着往下问，悻悻回了卧室，仰躺在床上，开始回忆那些快要抓不住的微弱记忆。
不知不觉间，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一缕灯光乍泄，门外那人探头看了看里面情况，确定沈济琛睡着以后，才重新关了门离开。
黄明宪回到家时黄颜心已经睡觉了，黄王氏开着灯还在客厅等着他。她瞥了眼身后，“人呢？”
黄明宪没说话，径直走过去坐到了黄王氏身旁，“妈，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黄王氏原本高兴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瞬间拉了下来，“方盼楠又跟你说什么了！”质问让两人之间紧张了起来，黄王氏知道这是方盼楠一贯的手法，总拿黄明宪当幌子来实现一些没有价值的想法。
“没、没有。”黄明宪不知如何开口。想到以后的日子，他咬下牙，“妈，我想了想，今年打算和楠楠要个二胎。”
黄王氏大喜，连拍着黄明宪腿大叫：“好好好，这是好事啊。”
她这会已经盘算着生了男孩该怎么到处出去宣扬了。
“就是要了二胎妈就要受点累了。又要看心心，还要伺候小的…”
“没事，这都不算事，只要是男孩…”她忽然止了声，悄悄凑到黄明宪耳边，“方盼楠还没怀吧，要不要我去弄点生男孩的偏方。我听小区里有人说下面有些老中医挺厉害的，生男孩生女孩都能吃中药调，想玩什么就要什么。这会咱们有点准，别像上次那样到快五个月才查出是个女孩，废了好大劲才给流了，还弄出了什么病，好几年要不上个孩子。这会一定要有把握，明天我就去问问那个中医在哪里？不管花多少钱都把生男孩的方子买回来给她吃了。”
黄明宪有些为难，“妈，你这样能行吗？别再吃出什么毛病。再说了，生男生女要是靠喝中药就能要，那世上不全是男人没有女人了。你快别去花这个冤枉钱了，现在讲究科学，让楠楠去医院检查检查就行了，现在医疗发达，要怀不上就做试管呗，多花两个钱找找人不就怀上男孩了，不用那么麻烦啊。”
这个意见黄王氏可不同意，她还是坚持自己那一套方法，并且必须实践下来，“那不行，那试管能有自己怀上的孩子聪明？你看手机上多少傻子，都跟这些检查脱不了关系。我们那时候也没有这些机器检查来检查去，生下个孩子还不是好好的，你瞅你不就又大高个脑子还聪明，要我说生心心时剖腹产我就不同意，一个女人怎么能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非要剖腹产，不就是害怕房事上没有以前那么舒服嘛。光想着自己痛快了，一点也不想孩子，要不然心心那么傻，跟小呆瓜一样，跟这个脱不了关系。”
“妈，那能一样吗？心心出生时候在肚子里面缺氧，脐带绕颈三圈，不赶紧剖，孩子就在肚子里缺氧没命了…”
“哼，我们那时候也没说个什么又是缺氧，又是脐带绕颈，你老家二嫂子，上午在地里干活，中午回家生了个孩子，下午收拾收拾喂饱了孩子又继续干活，我们都不知道，一点也不矫情。哪像现在的女人，一点疼就受不了，放着家里不住非要上月子中心，又是请月嫂，又是奶瓶奶粉，还整什么消毒柜，什么钱经得起这么造，我看都是有钱烧的。”
她暗戳戳又指向了郭阿姨的儿媳妇。晚上吃蛋糕时听见几个女人闲聊，说已经提前定好了月子中心，一个月要10万块钱，其他费用不算，这那是生个孩子，生个金子都用不着这个大排场。
“现在条件不一样了嘛，妈，条件好自然给孩子也要用好的，反正啊，楠楠那边我来做功课，妈你就多帮忙接送一下心心吧。”
黄王氏急了，她最能彰显出作用的时刻被强制摁回去，心里怎么能甘心：“我不管啊，不准去给我搞什么试管，我还要我孙子聪聪明明，比小乐乐更精神，更厉害。要是整出个又呆又傻的，我还怎么出门。”
为了防止这个现象，黄王氏暗暗下定了决心。
恰在此时，方盼楠回来了。她带着一身寒气，猛地进屋打了一个激灵，摩挲着胳膊上竖起来的汗毛，别扭喊了句，“妈，还没睡呢？心心呢？”
“早睡了。”黄王氏难得放下了隔阂，回卧室前叮嘱道：“记得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再睡。”
方盼楠惊呆住了，站在门口无论如何不敢进。她怀疑进错了家门还是家里被人占领强行给黄王氏洗了脑。怎么就半天功夫不见，性子转了那么多，嫁过来这么久没听着过一句关心话，月子里受尽了冷眼也没换来真情，这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变了。
她摸不着头脑，索性直接放弃思考。估计是今天太晚出现了幻听，明天一早就恢复成原样了，方盼楠这样安慰自己，换了拖鞋回了卧室。
床上黄明宪已经在坐着等她了。想到今晚因为什么走回来，方盼楠气就不打一处来，两只脚到现在还疼得要死，小腿酸胀酸胀，跟过电似的一阵阵抽筋，时刻提醒她绝不准因为三言两语就原谅黄明宪。
她转身从衣柜里拿了睡衣准备到洗手间冲个热水澡，手刚碰上把手，黄明宪低沉含满情欲的嗓音叫住了她，“楠楠…”方盼楠没有动，她在等黄明宪继续说话。
他说：“我们要个二胎吧。”
一个踉跄，方盼楠差点跌倒，她震惊地回头看他，对上那双坚贞不渝的双眼试图辨别这句话里掺了多少真假。
见她不相信，黄明宪站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楠楠，我想好了，我们再要一个吧，管他是男是女，再要一个也好跟心心有个伴。”
方盼楠古怪地看他，产生了怀疑，“你想干什么？”
黄明宪一哽，慌乱解释，“就是…觉得心心一个人太孤单了…”
“孤单？”方盼楠冷笑，“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婆婆骗我流产的那个孩子，不就是因为女孩，才瞒着我说孩子有身体缺陷，最后导致我卵巢囊肿，受孕困难嘛。”
“这…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我也说妈了，她也知道错了，你别再揪着不放了。”
“我揪着不放。”方盼楠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是她方盼楠吃了大亏，反倒成了罪人，可笑！“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这件事往后再说吧。”
她更加觉得，现在告诉一家人怀孕不是个好时机。热水冲走冷气寒凉，身体疲惫感得到了缓冲，血液里流窜的热气舒服到脚指头都卷了起来。脑中忽然想起刚才黄明宪一些可疑的行为，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想法冒了出来，一闪而过，方盼楠暗嘲自己胡思乱想。
至少此刻，她还是相信黄明宪为人的，不管是哪方面，嗯…大概吧。
漫漫长夜，一人酣甜入睡，一人愁容满面，心事重重。旁边背对着他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防备起他，远离他，不再沟通，不需要他帮助，关系渐行渐远，远没有当年那般的亲昵了。
是从什么时候转变的…黄明宪沉思中进入了梦乡，摆脱了这场独角戏的困境。
翌日一早，黄明宪醒来，旁边已经空了，他照常伸手拿叠在床头的衣服…他摸了半天，“楠楠，我的衣服呢？”
“在衣柜里。”
黄明宪蹙眉，打开衣柜，随手扒拉了两下衣服，“楠楠，我今天穿哪件？你给我搭配好了吗？”
这回没等到方盼楠回答，黄王氏气势汹汹踹了进来，“你自己不会找个衣服！这么大人了还要别人给你找，找不到就给我光着出去，别在这里使唤这个，使唤那个！”
黄明宪闷着不出声，平常自己不管怎么使唤方盼楠，黄王氏都没有阻止过，甚至还会在一旁煽风点火。今早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他看见黄王氏抢着去厨房端那锅滚烫的汤，“诶呀，楠楠啊，这么重你别端，小心闪了腰。以后早起熬汤这个活就不要干了，怪累挺的，有时间多休息休息，今天我去买个乌鸡给你炖炖吃了。”
方盼楠丈二摸不着头脑。
“楠楠，我袜子呢？”
方盼楠抽出功夫回，“在柜子下面那个小抽屉…”
“你爱穿不穿，自己找！别指使我儿媳妇！”
汤勺掉进碗底砸出个响声，荡漾出来的水波纹一圈一圈扩散，此刻方盼楠内心惊涛骇浪，差点将她淹死。
她绝不相信一晚上时间自己婆婆就会变好。她本性如此，再伪装也夹不断狐狸尾巴。那这一出是什么意思？是演给谁看？又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是发现了什么？
接下来更离谱的还在后面，黄王氏解下她的围裙套在自己身上，按着她坐到椅子上，盛了碗汤给她，“儿媳妇，你辛苦了，你先喝。”
汤滚烫至极，方盼楠无法下口，她摸不透情况，甚至怀疑汤里被偷偷下了什么。黄明宪也坐了过来，等着方盼楠给他盛汤，黄王氏一个厉色：“你是没手还是不能动了，天天让盼楠伺候你。我告诉你，以后自己事自己干，干不了就饿着，现在盼楠金贵着，哪能当保姆一样天天围着你。”
方盼楠更加确定黄王氏知道了什么。
黄明宪头一次吃了闭门羹。
黄颜心听话，默默低着头吃饭，碗里的米粒扒拉得比自己脸都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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