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舟半倚着梨木椅,端着茶杯侧头看向身旁之人,言笑晏晏道:“司马大人,此茶不错,可否赠一些给予本王?本王的王妃从前不喜饮茶,如今倒是逐渐喜爱起来。我想捎一些给她品尝。”
思绪至深处,他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起来,自称亦是从“本王”变成“我”。
司马济呆愣一瞬,旋即爽朗地笑出了声,他拱了拱手,兴奋道:“此茶能被王爷喜爱,是它的福分。承蒙王爷不嫌弃,下官自然愿意赠予。”
“谢过司马大人。”他微微颔首,眼角流露出片刻柔情。
司马济随意地挥了挥手,这才多大点事,何须谈谢。
立在下堂被忽视的徐宁清感到尴尬,双手拢在袖中,将脑袋埋得极深,宛若恨不能遁地而走。
顾晗舟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瞬间后悔了方才的想法。
被人忽视,是一件喜事。
顾晗舟瞧着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赤裸裸的嫌弃,“徐大人,本王想知道,海晏坝的建造费用,你有没有贪赃?”
他开口一句话便算得上是暴击。
把徐宁清整个人雷在原地,无法动弹,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下官没有。”
“可是本王觉得,你有啊。”顾晗舟戏剧般地辩驳了他的答案,像极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是捕猎的猫,天生的上位者,而徐宁清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见天日。
闻言,徐宁清慌了神,莫非已经有确凿的证据在摄政王手上了。
他目光飘忽不定,拿出他一贯的招数,直挺挺地再次跪了下去,哭爹喊娘道:“王爷!下官没有啊!下官冤枉!”
曾经的经历告诉他,在性命面前,骨气就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东西。
若不是他当初跪舔丞相,他又怎么能拿下海晏坝这个大工程一辈子?
荣华富贵,吃喝不愁。
见那两人毫无反应,徐宁清怯弱地开口:“不知王爷何出此言?下官的确未做过那些亏心事。”
顾晗舟坐直了身子,好以整暇地盯着他,“何出此言?你莫不是想打探本王的口风?害怕本王掌握了你贪赃枉法的证据?”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
他扯了扯嘴角,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告诉你也无妨。”
顾晗舟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直到跪在地上的人安耐不住,试探性地抬头。
他得逞地露出一抹邪笑,“因为你回答得不够迅速,不够坚定,所以本王才会怀疑你啊,徐大人。”
徐宁清:“......”
很好,半条命都吓没了,结果,就这啊。
就这。
他抬手擦拭掉额头上那过于紧张而冒出的冷汗,脑袋飞速运转,张口胡诌道:“下官年纪大了,耳目不聪,反应自然比不过年轻一辈。惭愧,惭愧。”
顾晗舟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一眼对方,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丝臣服之心来。
“既然徐大人不中用了,何不主动请辞?”
男人淡淡的表情与语气,听起来似在征询他的同意,然而平静的语气中所隐含的淡淡威仪,却让他心里一怔。
徐宁清不敢继续与他对视,脑袋磕在手背上,半截身子微微颤抖,“下官愿为吾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死方休!”
他说这种场面话可谓是信手拈来,同样的话他对丞相江茂寒说过不下十遍。
只是效忠的对象不一样罢了。
这么些年来,他背靠着丞相狐假虎威,从各处倒是搜刮了不少钱财。
其中有一些,即便是江茂寒亦不知晓。
靠着欺上瞒下,他成功实现了人生理想。
发家致富!
虽然是不义之财,但是他用着,都是银钱,并无不妥,心里亦是毫无负担。
反而觉得这钱来得太轻松,贪欲越来越大。
顾晗舟那双透彻的眼睛不同于平时漠不关心的淡漠,他看着底下的人,眼神锋利冷锐,满是警惕,带着几乎是扑面而来的冰冷煞气。
他冷冽道:“你最好祈祷你不会有把柄落在本王手中,否则,本王定要你为今日所言,付出相应的代价,懂?”
他尾调语气上扬,隐约能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以及长期身居高位之人,言语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命令语气。
徐宁清颤颤巍巍,感觉膝盖都在发软,眼前之人给他的感觉比丞相还要更加狠厉,他硬着头皮道:“下官知道!”
巨大的波涛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他双目血红,沉默不语。
顾晗舟满意地点点头,眼中仍旧裹挟着对他的不信任,平静自如道:“将修建海晏坝的账本拿来,还有参与修建的工匠名录。”
那两样东西,是破冰的关键。
若是修建堤坝的材料有问题,即便无法在账本上淋漓尽致地体现,参与修建的工匠亦是能够洞悉。
徐宁清咬了咬唇瓣,面露纠结之色,“修建堤坝的账本在下官书房内,可是工匠的名录却不见了。”
他宁可承担保管不力之罪责,亦不想冒着风险让顾晗舟去找那些工匠。
虽然他早就拿钱买通了那些工匠,但他不愿去赌。
顾晗舟仿佛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仅仅是挑了挑眉,注视着他的脸,想从他的神色中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偏过脑袋与司马济对视,“司马大人以为如何?”
司马济稳坐一旁,淡定观看,却突然被点到,他轻轻地笑了笑,向摄政王拱手道:“下官以为,徐大人保管不力,应当问罪。”
他如今无法判断徐宁清到底是真的丢了名录还是假的丢了名录。
秉公办事,总不会有错。
顾晗舟闭目凝思片刻,眼皮轻轻地跳了几下,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狡黠之意。
他弯曲指节蹭了一下鼻尖,锐利的目光朝徐宁清射去,漫不经心道:“确实该罚,依本王所见,不如罚抄家,如何?若是抄家过程中寻回了工匠名录,便不定徐大人保管不力的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