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长风城

四大护卫一齐理着账本，素湍手下的算盘珠子都闪出了残影，秀眉紧拧，神情肃穆，看得出来她很着急。

容卿卿抿了抿唇，倏忽起身道：“我先回出门一趟，你们先忙，我晚些时候过来陪你们。”

她现在去城门守着，或许还能赶上送顾晗舟离开。

随手抄了一把油纸伞，她冲入瓢泼大雨中，没再回头，向着她的目的地而去。

赶到城门之时，她看见了披着蓑衣的浩浩长队，向着城外蜿蜒而去。

她独自一人立在雨中注视着这一幕，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拔腿朝城门上跑去。

却被驻守城门的官兵拦了下来，容卿卿忙不迭解下腰间所系着的玉牌，径直塞入他手中，“我是摄政王妃。”

不等那官兵细细查验，她便身手矫捷地绕过了他，一步步小跑着登上阶梯，立在城墙之上，眺望远方长队的首端。

看着摄政王府的马车在雨幕中前行，她一语不发，喉咙像是被人扼住，耳边仅有雨声滴落在地的声响。

容卿卿缓缓举起手，木讷地挥了挥，眼神一直停留在那华美的马车上，分寸不移。

云飞似有所感，他驾马与车驾齐驱，扭头朝着城墙上望了一眼，旋即朗声道：“王爷，王妃貌似正站在城墙上送行。”

顾晗舟茫然地睁开了眼，眼中似有一片朦胧迷雾。他的拳头捏了又松，终究是只手挑开了帷幕，向后方望去。

城墙上的身影晃动幅度更大了，仿佛接收到了他的目光，极其兴奋。

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那定是她。

雨势渐大，马车与城墙拉开的距离愈发遥远，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容卿卿讷讷地放下酸疼的手臂，眸中闪过一抹失意，整个人的气息都弱了下来。

这次恐怕是她与顾晗舟婚后，分开最久的一次。

她转身下了城楼，那官兵仍然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将她的玉牌递还给了她，“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王妃勿要见怪。”

“无妨。”

容卿卿神色黯然，将玉牌收了回来，撑着油纸伞独自向公主府走去。

她想一个人静静。

王府的马车车夫识相地并未上前打扰，仅仅是默默地驾车跟在她身后。

江南烟雨朦胧，官道的位置地势较高，暂时并未被淹没。大队人马出现的时候，流民簇拥着车队，稀稀拉拉跪了一路，他们知道这是朝廷派来救济的人。

城主司马济一早便接到了摄政王即将进城的消息，带了好些人马维持秩序，肃穆地立在两旁，静默谦顺地等待着。

顾晗舟并未理会百姓的高呼，他冷着脸命令车队继续前进，直到进入长风城。

他下了马车，司马济立刻迎了上去，双手并拢，深深鞠躬，“见过摄政王。”

“司马大人不必多礼。”

顾晗舟微微一抬手，将他扶起来，旋即扭过头吩咐云飞，“你带着王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安顿流民，适当分发食物，给医师腾出一块好地方，以便帮百姓诊治。”

“是。”云飞领命后，便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顾晗舟回过头看着司马济，淡然道：“司马大人，本王需要长风城及其周边城池的地形图。”

他虽然在来的路上看过了舆图，但未免会有不够全面的点。

他要了解得更加清晰，免不了当地人的助力。

“下官早已为王爷备好，请王爷移步城主府。”司马济态度恭顺，伸出手请他先行一步。

顾晗舟微微颔首，抬步将走，一道声音却吸引了他全数视线。

“晗舟！”

他掀起眼皮，心中已有定论。

苗从缨着一身月白衣，搭上雪羽肩，里穿乳白掺杂红色的缎裙上绣水纹，无规则地制着许多金银线条雪狸绒毛，玲珑有致的身段，琉璃眼睛闪闪发亮如黑曜石般深邃静谧。

顾晗舟心头微动，上前几步向她躬身行大礼，从容道：“母亲。”

长风城好巧不巧，便是他的家乡，他的族人们多数居于此地，包括生养他的娘亲。

苗从缨此时已经是热泪盈眶，阔别多年，她与顾晗舟仅仅在他大婚之时见过一面，平日里她操持着家宅琐事，贴身伺候着祖母老人家，也没什么机会能够北上。

她双手将他搀扶起来，点着头道：“乖孩子，不枉为娘等了好些天，你怎么都不想着回家一趟？”

“洪涝成灾，自当以百姓为重，等事态平息，我自当亲自向母亲请罪。”

顾晗舟回答得一板一眼，倒像是他平日里一贯的作风。

无数的百姓在等着他，他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也没办法留着一星半点的私心。

苗从缨深知他的秉性，倒也不嗔怪他，眼神朝他身后扫了扫，发现并没有自己想看到的身影，遗憾问道：“我知道我知道，卿卿那孩子没有跟着你一同前来吗？”

“并未。”

她目光微不可查地闪了闪。

身为婆婆，苗从缨却只与自己的媳妇见过一面。

不过，她初见容卿卿，便顿生好感，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江南韵味十足，性格亦是活泼讨喜。

此番竟然见不到，真真是遗憾。

顾晗舟眼尾稍稍上扬，看着她认真道：“下回我带她来拜见母亲。”

“这可是你小子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苗从缨眸底兴奋的光芒难掩，她貌似感觉到自家崽子对于媳妇儿的态度不一样了。

想来，是经过了这么些天的相处，日久生情。

她死死咬着下唇瓣不笑出声，随意地挥了挥手，“快去忙吧，若是得空，就回家里吃顿便饭，老夫人亦是十分想念你。”

“好。”

顾晗舟一口应下，旋即跟着司马济朝城主府走去，两人边走边谈，莫约就是关于这次灾害的事宜。

苗从缨一脸慈爱地盯着他的背影远去，嘴角的笑意却本分未退却，手指头绞着手帕，心情大好。

等湖蓝色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底，她的目光仍旧未收回，放空思绪，莫名其妙对着身旁侍女吐出一句话。

“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有孙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