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一扭头看清时候，四目相对，鸦雀无声。
“贵客自便。”他默了一瞬，准备离去。
“郎君留步。”顾飞倾朗声道。
顾飞倾见他罔若未闻，又道：“请郎君听我一言，郎君应该也不想继续与大君起阋墙吧。”
沈明依旧不肯正眼望她：“我念你初来乍到是她的客人，对你尊重，还望你不要越界。”
顾飞倾行至过去，停在他跟前，与他相视，神色认真。
“我初不初来，乍不乍到，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与她比郎君与她更为亲近。”
沈明一听就脸色不好，那细长的眼里多了阴霾。
“我们起阋墙也不看看因为谁，我不管你是谁，你若算计谁也好谁也罢，总不要算在沈家身上，要不然……”
他还未说完，顾飞倾无奈截断道：“看来沈郎君对我误会颇深，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走到一半，就听轮椅声响，他缓缓来到顾飞倾面前。
“且慢。”
在暮色沉沉间，顾飞倾听了沈明的过往。
众星捧月，一遭意外，便如高月坠海，跌落其中。
心态难免平衡，所以他崩溃过，但他的骄傲不让他就此浑噩下去。
没了灵根他还有智慧，没了腿，他还有轮椅代步。
也还好沈家曾对他赋予众望，所以他才能拖着病体与沈羽凌一人主外一人主内，撑起着整个摇摇欲坠的家。
“我欲死间，也曾大吵一架，她说‘你也只看得见自己凡尘跌落，怎可看得见凡尘中被忽视、不被注重的我。’”
“我的存在，夺走了她身上应有的注视宠爱。”
沈明垂目望向地砖，手不由握紧扶手：“也就是那天我忽然惊醒，我之前……可是从未觉得自己比别人拥有的多不对。”
听了他的肺腑之言，顾飞倾一时无语，对他有好处的，怎么会发现不对？就算发现也会自欺欺人。
她不想见沈羽凌为此郁结，也知晓如今的沈羽凌早已不需要，无法劝和大度。
她一个不受重视的人，处处排在骄子弟弟身后，也因此而被迫挑起大梁。
好的想不到她，坏的却让她负重前行。
“这个多放在哪里皆可，唯独家里不可，不然与外面有何异？这样下去，迟早家不成家，亲不成亲。”
“你说得不错……”
顾飞倾接着又道：“郎君不想阋墙，想和平共处，就去附和吧。你们如今，若是一方各不谦让，怕是只会越行越远。”
“多谢，沈明受用了。”他也知道如今也没别的好法子，眉眼惆怅。
“郎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顾飞倾玩了一天，略显疲劳，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欲要告辞，却听他又说：“顾飞倾，你这么了解，你家也是如此？”
顾飞倾对他叫她名字没觉有异，他肯定会去调查一番的。
她脚步一停：“我家？这个话倒是新鲜。”
“可惜我家只得我一个，我家世代多情种，但近代便开始子嗣单传，精养。到我这里没有人与我分享宠爱，我在这方面没甚么烦恼。”
“……不会寂寞？”沈明无视了多情种，挑中单代相传。
“怎会，不管上位还是下位，颇为宠我。”回想起西琼生活，她还是心中一暖。
沈明闻言，神色一怔，见她内敛至极，也不像被宠着长大，“你看着不像。”
“谁会一帆风顺，人生事难料。”
顾飞倾对此倒是格外洒脱：“你家落难，还有大君相扶，而我只能自食其力。这点我羡慕你。”
“……多谢。”
下人匆匆传报，他有事繁忙，扶着轮椅走时，又回头一笑，那似是活过来的眉眼带了三分媚，多了色彩。
“你若不嫌弃，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沈明见她错愕神色，又是噗嗤一笑离去，顾飞倾贪看他容貌，因声回神，晃了晃头，她别不是也喝多了。
等沈羽凌大包拎小包回来，放松后，越过厅堂，被桌上一本财产簿吸走注意力。
她随意翻了翻，店面与钱庄灵石皆有。
至于谁留的，用脚趾头想想就知晓，她面无表情嘁了一声，装什么好人。
在沈家留了三日，红叶好转不少，起码不再那么虚弱。
沈明也驱使着轮椅过来，四人无声齐看着沈羽凌在院内握着软剑，堪堪一抖，剑身为之笔直，挑起落雪，身法飘然。
“你们和好了？”
“和好了。”他脸色平静看向沈羽凌，她不看她面也会看财面，谁跟钱过不去。
“大君身法，若是来日上得战场，那定是将军之姿。”红叶不知道看了多久，诚心称赞。
沈羽凌软剑在手，笑容大展：“你这话好听，还偏中我下怀，我确实有征战志向！”
顾飞倾诧异，不知她仙路顺畅，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似是知晓她怀疑，沈羽凌收回软剑，坐了过来：“你们一定很奇怪，战场的血雨腥风有什么好向往的。”
顾飞倾摇头：“各人有所志，有人田园牧歌，有人生性热血，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羽凌准备了一肚子话语，被截住，咋舌：“你这人真是，你这样还让我接着怎么说。”
红叶笑声起，百灵紧跟其后，疑惑：“飞倾跟我也是这样的，不管说什么都是好，我得到认可很是高兴，有什么不对吗？”
红叶笑得更大声了，百灵眨眨眼表示不懂。
沈羽凌挑眉：“反正我还是要说的，我也不是凭空升起这种想法的。”
顾飞倾让她说说看，沈羽凌眼里生起向往。
“我原先就只是想好好修炼，缘何改变了我的想法，还是二十五年前仓舒帝与单狐王焱辞山一战。”
“不算惊天动地，但也让俗界的将领风采飘到了真界天青城，也飘到了我的耳中，单狐王因此陨落，仓舒帝一战成名。”
顾飞倾听此笑容微僵，抿直了嘴角，沈羽凌又道：“那时我就在想，我若有她一半风采便好了，那该是何等的恣意潇洒。”
说着，沈羽凌语气叹婉，十分痛心：“只可惜未能见一面，就听说西琼战乱，她也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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