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个女郎,眼眸发红,神情倔强,“你胡说!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要顶立门户的,她前天还说给我相看了一个宜室宜家的郎君,已经走了小定了,我娘怎么可能会放弃我!拐子就是拐子,心黑嘴毒,大家别被他们骗了!”
见这女郎鼓舞士气,旁边看守的中年女郎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心,拎着鞭子不由分说往她身上招呼:“你个贱皮子,让你伺候贵主儿你都不愿意,可真是世代的穷命!”
“既然你不想当人上人,那你就世世代代为奴吧!正好楼里缺个浣洗的婆子,只要留你一双手能干活,老娘就是把你卸八瓣儿,你也得受着!想离开这里,做梦去吧!”
那女郎惨叫一声,强忍着痛苦说道,“我失踪了,我娘肯定会报官,她肯定会把我找回去的!你们这些给了心肝儿的贼人,就等着下大狱吧!”
“咱们这儿不是丢了一个两个人,只要报了官,那边派人来查,肯定能把咱们救出来的。只要咱们撑下去,就能回家了!大家一定别被他们欺骗的话。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啊!把我们都打死,我看你们赚什么银子!我们都说要给赎身银都不愿意放人,你们必然不是单纯的拐子!这样的事情只要被官府注意到了,你们就等着死吧!”
“打死我一个算什么,我真死了,我娘会疯的,我娘那个人狠起来,连我祖父都敢杀,呵,别管你们有没有什么后台,我娘报官没人管,她会去宫门前敲登闻鼓的!反正我不怕死,即便是我死了,能拖着你们一起死,后来人不必受你们折磨,我死的也不算亏!”
女郎掷地有声的话,确实动摇了不少心如死灰的被拐卖者。
那监守的中年女郎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不怕死,家里也有人愿意为她拼命,一时间有点畏手畏脚的,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
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货物,再烈性的货她都见过,也不差这一个。
再者,一个贫民怎么可能有那个运气见到陛下。
“你娘能不能为你去敲登闻鼓报仇还是两说,但你若是再这么扰乱人心,我今日就能送你去地下见你家老祖宗!”
“将你抽筋剥皮,尸骨一把火烧了洒粪坑里,让你娘捞都没地方捞!”
那女郎神情有些纠结,到底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打算装听不到。
有个女郎过来了,两个人换了班儿,之前那个看守这些人的人骂骂咧咧出去了。
宣冰照听着那边的动静,全程皱着眉头,若非顾及这幕后还有大鱼没露面,不知道他们这样的落脚点还有多少个,她早就冲出去救人了。
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既然以身犯险,抓到了一条大鱼,势必要这些臭水沟里臭鱼烂虾一网打尽!
她估摸着时间,对外悠悠转醒,然后发出声音。
袁畅就在耳房守着呢,一听到里面传开了动静,当即就打开门,进来瞧了瞧。
不得不说,别看都过去几个时辰了,每次瞧见这么水灵的货物,都觉得祖宗保佑,要让他们发大财了!
袁畅眼神一直打量着宣冰照,见她一开始就态度平静,认清楚了形势,没有大喊大叫,惹人生厌,他在心里也感慨自己这次眼光真不错。
这小女郎一瞧就是个聪明人,哎,若非要送给大主顾,他都想把人留下来了。
袁畅将宣冰照嘴巴里的面巾拿下来了,给她解开手上的束缚。当然,他敢这么做,自然是早就探过她的脉,知晓她不会武,所以才放心一个软脚虾拥有一点自由。
毕竟毕竟这也算是他们在京都几个重要的据点之一,人手可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怕她能逃走。
就她这个样子,刚出门了,就能被巡逻的抓回来。
“瞧女郎也是个识时务的,既然来到这里,就踏踏实实住着。你若是渴了饿了,就喊我。小的旁的做不了主,这点小事儿还是能满足女郎的。”
他对宣冰照态度没有那么苛刻,语气虽然不算热切,但也是有求必应。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给这样待遇。一般的货物,那都是随便丢到笼子里让闫疯子调教,调教的老实了,才能往外面销货。
那闫疯子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也多亏这女郎是经朱灵的手过来的,否则,少说也得去笼子里走一圈。
宣冰照脸色有点红的说道,“我想出恭……”
袁畅见她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没在意,“那女郎稍等一会儿,我等下就让人给你送来。”
“女郎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你这脸长得是真不错,上头的人不想让你有一丁点闪失,若是你吃错了东西,脸上起了疹子,那你不叫躲过一劫,而叫坠入地狱,女郎可要思量清楚。”
别看袁畅在朱灵跟前伏低做小的,他也是有点脑子的人,不然不可能他一个被抛弃的下堂夫,能顺利融入这个组织里,给三把手打下手。
宣冰照好似没有一丁点戒心,傻乎乎的说道,“我一惯饮食清淡,除了不能吃花生,其他的没什么忌口的。”
“那好,我等下让人去厨房给你做膳食,用完晚膳,我们老大会见你,你不要怕,这是你的福气到了!可不是每一个人到了这里,都能让我家老大召见的。等你以后得了贵主儿的青眼,你就知道今日是福非祸了。”
说这话的时候,袁畅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宣冰照的神情,瞧见她眉头耸动,似是有几分激动,很快,又压了下去,只是养气功夫不咋地,嘴都快笑歪了,很显然她也心动了。
宣冰照故作傻白甜的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儿,确实正愁着该怎么搭上那些贵主儿呢,你们就邀请我来做客,你们真是个好人啊!”
“哎,那我等下先不用膳了,赶紧让我见见咱们老大吧,我都有点迫不及待去找贵主儿帮忙!”
袁畅有些狐疑的看着傻白甜的宣冰照,心里格外纳闷,这女郎不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气定神闲,怎么一说话身上这股子傻气,啊不,是纯真,怎么就掩饰不住了呢。
这种性子的女郎,若是看不清形势,伺候贵主儿的时候会不会闯下大祸啊?
虽然货还没出手,袁畅心里就已经开始忧心上了。
不过他刚才瞧得没错,这女郎确实挺识时务的,听话又愿意配合,只这一点,大概,也许,可以抵消她的傻气?
顺着宣冰照的说法,袁畅说道,“饭还是要吃的,你若是饿出来个好歹。老大还得给你请大夫,你是不是想恩将仇报?”
听到恩将仇报四个字,宣冰照险些没破功,翻了个白眼。
呵,恩将仇报,这些拍花子的怎么说的出来这种无耻之言?
能干出来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底线确实不咋地。
宣冰照有些迟疑的说道,“你们都是好人,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饭菜我会按时吃的,肯定不让你们给我倒贴银子!”
说着,宣冰照自己的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青灰色的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倒了出来,大大咧咧的递给袁畅。
“你们收留我,让我住在你们府上,我也不好意思吃白食儿,我身上还有一些碎银子……你拿去吧,不够的话,等以后我再补吧。”
袁畅直接就是一个傻眼。
好家伙,做了几年的生意了,都是他们主动抢银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货物主动给他们塞银子,付伙食费的。
这年头,女郎都这么好骗了吗?
袁畅在心里感慨的时候,宣冰照有些着急了,把银子往他手上放。脸有点红,挺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知道这点儿银子有点少,你也别嫌弃,你们不拿着,我心里不是挺不是滋味儿的……我娘从小告诉我说,做人要正直,不能占别人便宜,要不然容易没朋友。”
她现在完全就是一个一说话就冒傻气儿的天真单纯的小女郎。
袁畅在心里吐槽了几句,还是收了下来。
反正送到手的银子,不要白不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由此,他再一次做下判断,这小女郎脑子确实不太聪明。
不知不觉,他也放下几分戒心。
毕竟,谁能对傻子的智商报什么期待呢,傻子翻不出来浪花的。
宣冰照见袁畅收下了荷包,开心的在原地蹦了蹦,满眼信赖的说道,“哥哥,你可真是个好人,我就麻烦你照顾了,以后我赚了大钱,回报答你的!”
袁畅看着这傻孩子对他掏心掏肺的,虽然有点于心不忍,但他毕竟也算得上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没被这糖衣炮弹腐蚀。坚定的,要把这货销出去。
大钱不大钱的无所谓,他主要是不舍得这傻孩子在这里受苦。以后伺候贵主儿有功,但凡从贵主儿手里漏一点,那她后半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不就图个衣食无忧,下半辈子有个依靠嘛。
袁畅越想越觉得他人还怪厚道的。
这傻孩子,以后即便是娶了正君,那还不得被人吃的死死的,人家让她往东,她不往西,不如她去伺候贵主儿,贵主儿也是这么着,她捞不到人,好歹手里也能落个银子。
袁畅出去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着,这傻孩子现在可真不多见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打开的门并未合上。
而宣冰照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也没猴急的跟着过去,她打开窗户,坐在窗前,分析着这边的路线。
没多久,有人过来给她送恭桶,又给她摆了膳食,当然,全程都是有人在旁边看着的,这是怕她跑了。
宣冰照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跟仆人打听府上的月俸是多少,一天做几日,府上的主子好不好。
若非知道她是被拐过来的货物,那仆人都差点以为她这是来府上干活的。
“哎,府上的可真好,饭菜好吃,月俸也多,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俸,我得在赚半年吧!要是贵主儿瞧不上我,我得求求老大,让她把我留在这里做工。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就是十二两哎!我在这里做两年,就能置办一份不薄的聘礼了!”
宣冰照那叫一个激动。
整的府上的仆人都无语了。
怪不得袁畅说这女郎有点傻,这特喵哪儿是有点傻,这是傻的冒泡了。
当货物的时候,好吃好喝伺候着,那是怕她身体出问题,影响那张脸。
当下人的话,有剩饭剩菜吃就算了,还想点菜,脑子里一天天的想什么美事儿呢?
一个月一两银子的俸禄是不少,问题是,有银子拿,没命花!
他们府上这个月已经死了十几个人,有货物也有仆人,他们想跑都跑不掉,也就这傻到冒泡的女郎当这是个好地方呢,死赖着不走。
仆人将碗碟撤下来,瞧着宣冰照的时候眼神格外复杂。
宣冰照假装没看到,自顾自演着傻白甜。
不多时,那边果然叫她过去见老大。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去的,是袁畅连带着两个练家子的女郎一起去的,那两个女郎直勾勾的盯着她,但凡她有想撒腿就跑的行为,下一秒等着她的估计就是断手断脚了。
好在宣冰照是个挺识时务的人,除了路过瞅了瞅花园的风景,惊叹了几句,一路人都老老实实的,老实的不像样子。
其中有个女郎相信了袁畅的话,觉得宣冰照确实脑子不咋聪明。
另一个女郎却觉得宣冰照是在演戏,想要麻痹他们。
袁畅一开始也有戒心,问题是,宣冰照的傻气实在不像是演的。
算了,反正人没跑,管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到时候自有老大分辨。他一个小喽啰,用不着操这份心了。
宣冰照被带到厅堂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女郎坐在上首,她傻乎乎的见了礼,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
因为有袁畅刚才的铺垫,薛丽心里多少有了点准备,一直注意着宣冰照的举动。她也挺想知道,这女郎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盯着宣冰照看了一会儿,看的她忐忑不安,在原地直哆嗦,才笑着让人坐下。
薛丽睁着眼说瞎话,语气是一惯的温柔可亲,“女郎不必多礼,管事儿都告诉我了,说今日瞧见一个女郎晕倒在了大街上,他瞧见了,于心不忍,就把你带回来了。不知女郎怎么称呼,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今日时间不早了,你就住在府上养着病,我让人给你家里送个口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