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女神色诧异的看着谢凤君。
“父王，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认为辅国将军会让她的嫡长孙嫁到儿臣的后宅当个无宠无子，有名无实的侧君？这哪儿是结亲，这是结仇吧。父王真的想让儿臣当太女吗？不是私下里在支持其他姐妹吧？”
谢凤君被自家逆女的话气了个倒仰。
“你也不必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本宫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可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是疯了才去扶持那些庶出的皇女！结不结仇，傅家纳进门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你可是本宫嫡出的皇女，未来的太女和女帝，若非有辅国将军府做后盾，纳为侧君他都是高攀了。”
“什么无宠无子的，那不都是全看你。你就不能装装样子，敷衍着宠他几日，也有理由堵你母皇和辅国将军的嘴。日后登基了，若是喜欢，就封个皇贵君，不喜欢随便封个贵君打发了就是。届时，就算是辅国将军也不能强行插手你的后宫。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这种事儿不用本宫来教你了吧？”
五皇女神情淡漠的说道，“父王贵为凤君，因为端肃皇贵君多少次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眼下你又要插手儿臣的后宅。你这是自己吃过了皇贵君的苦头，也想儿臣未来的正君也吃一遭？儿臣实话告诉你，儿臣不想自己的正君变成跟父王一样的深宫怨夫。”
要么怎么说是亲父女呢，五皇女这一字一句都在戳他的肺管子，谢凤君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气的吐血，几欲疯魔。
“深宫怨夫？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若非是为了你，本宫至于跟端肃皇贵君打擂台？本宫是凤君，我难道不想高高在上，任由后宫诸位君侍叩拜？我现在真后悔当时拼了命生下你，早知你这般不孝，我就该以身体为重，以后再孕育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五皇女抿了一口茶水，有些厌烦这种无意义的谈话，不咸不淡的直接挑明，“父王，你这种小把戏不必在儿臣面前耍。儿臣不是母皇，不会因为你故作坚强的哀怨模样心生怜悯，你也不必拿儿臣做由头。”
“你拼命生下了儿臣，也不单单是为了儿臣，是为了日暮西山的谢家。因为儿臣的出生，谢家得到了不少好处，没被驱逐出上层权利圈子，勉强维持着如今的体面。”
“不是纯粹的父女关系，就要厘清界限，儿臣不喜欢你插手我的事情，尤其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
“如果儿臣在母皇面前明确表示不喜谢家，母皇肯定会顺水推舟，收拾世家门阀，所以父王做事定要三思而后行，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五皇女不轻不重的敲打着谢凤君，纵使心里难受，面上却一丝也没表现出来。
角逐的胜利者，从不会在第一开始就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至亲至疏是父女，这也是皇宫中毕竟常见的情况。
“好好好！本宫生你养你，将你照顾这么大，你生病的时候，本宫整夜整夜不合眼的守着你，眼下你翅膀硬了，被你母皇教的冷血无情，满眼利益，都敢拿那些手段来对付本宫了，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女儿！”
五皇女笑意如旧，“儿臣一直都在努力按照父王的期待，成为最合格的太女。父王不该动怒，该为儿臣高兴才是。毕竟儿臣越冷血无情，距离那个位置更近。母皇教导儿臣说为君者，必须手段狠辣，勇毅果决。若是有挡路之人，不论是前面何人，都要挥刀向前。”
“等儿臣继承了帝位，父王即便是到了地下，也会如愿的，儿臣会替父王好好照顾谢家。这一直都是父王所求之事，儿臣一直都谨记于心，不曾忘却。”
五皇女用平淡冷静的语气说出最大逆不道的话。
谢凤君对上那双淡漠到没有一丝温情的眸子，心里才陡然生出一抹恐慌，恐慌之后就是惧怕。
这个逆女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她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这个逆女竟然敢弑父！这个逆女，这个逆女……
谢凤君越想越觉得惧怕。
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瞧见谢凤君眸子里惧怕和惊恐，五皇女居然还有心情谈笑，“儿臣如此许诺，父王这是高兴的没反应过来吗？”
父与女两方关系倒立，五皇女牢牢把握着主动权，谢凤君被逼的后退几步，心生莫大的恐慌，甚至口不择言道，“你这个疯子！你竟然敢弑父，本宫要告诉陛下！”
五皇女被谢凤君的话逗笑了，“父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谢凤君却误会了五皇女的话，很快又支棱起来了，“你这是怕了？我告诉你，陛下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弑父的皇女当太女的，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老实跟我认错，我可以帮你隐瞒，不告诉陛下。”
“父王，你在宫中多年，怎么还养的性子如此天真？真怕泄露这等秘事儿，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人永远张不开嘴。”
谢凤君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脸涨得通红。
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懂事乖巧的女儿，私下里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她就像趴伏在草丛里的狩猎老虎，一动不动的窥伺着活物，一旦时机成熟，她会瞬间用獠牙咬死猎物，饱餐一顿。
谢凤君被自己的想法吓出来一身的冷汗，他面色发白，额头汗津津的，发丝贴在上面，有几分狼狈。只是素来注重外表的谢凤君，此时并未察觉到这些细节。
“瞧瞧，父王的胆子还是如此之小。儿臣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你就吓成这个样子。儿臣不会告诉母皇你在私下里是怎么教导儿臣的，母皇亦不会知晓您是怎么样一个佛口蛇心的毒夫……您依旧是大周尊贵的凤君，是未来的帝王的父王，能享受尊崇的地位。”
“母皇素来疼爱儿臣，若父王病逝后儿臣恸哭伤神，想来母皇亦会愈加偏爱儿臣，儿臣的太女地位自是无人可撼动。所以父王您要清楚一件事，人啊，活着和死了，对儿臣来说，那是大不相同。”
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当五皇女真的表露出自己冷血无情的一面，不再被谢凤君的父子情掌控的时候，谢凤君手上无筹码，自然而然的就会束手束脚，只能被迫接受逆女的叛变。
毕竟，按照五皇女的说法，他活着和死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同。很难说他如此继续给女儿添堵，她会不会狠下杀手，直接做掉他，再卖一波惨，稳固地位。
谢凤君回想这十多年的后宫生活，虽然闷气没少生，但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后宫之主哎，任何宴会他都是跟元宸帝并肩而行的凤君。
除非他因意外无法出席，否则端肃皇贵君咬碎了牙齿，陛下也不会宠侍灭夫。
谢凤君心里想通了，但嘴上还是别别扭扭的，“逆女，你最好祈祷着自己能当上太女，否则我即便是到了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毕竟他掌控欲强，只是五皇女向来会化解父女之间的小矛盾。眼下矛盾大，五皇女干脆掀桌子，直接问他想死想活，不想活，她这个大孝女亲自送他下去。
那谢凤君还能怎么选？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他这凤君当的其实也不窝囊。
“父王心里有数即可，儿臣那边还有事儿，父王多加休息，儿臣改日再来看你。”
五皇女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谢凤君心里忐忑不已，不知道这逆女到底打消弑父的想法没。
直到五皇女出了凤仪宫，他还在想。然后茶饭不思，再加上受了惊吓，他不出意外的病了。
嗯，这次是真病。
谢凤君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嘴上还在骂那个逆女，但是贴身宫人说让人请五皇女过来一趟，他连忙制止。
笑话，他都被那逆女吓病了。
真让她过来了，那就不是探病了，是直接送他走！
这边，其实五皇女的状况也没比谢凤君好多少。
她身子打小就弱，风一吹就要病上一场。
她刚出了凤仪宫，就感觉喉咙有点痒，还有一丝腥甜往上涌。
她冷静的拿出手帕吐出来，对上面的血迹熟视无睹。
她若无其事的吩咐宫人去太医院请一惯给她请脉的御医。
等她回到宫中，那边御医已经等着了。
号脉全程，五皇女神情冷淡，好似没事人一样。
反倒是御医都抖着手，生怕自己诊错了。
诊了几次，都一模一样。
吓得御医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
“殿下，您这是情绪激动之下哀情伤及心脉，引发咳血……此事不得不重视，您须修身养性，暂忘诸事，多多保养身心。否则，消耗元气太过，恐会伤及本根，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对这种说法，五皇女早就有所预料。“本殿知晓了，你们照常开方子即可。母皇日理万机，不必拿这种事情打搅母皇。若以后母皇怪罪下来，自有本殿一力承担。等到合适的时机，本殿会亲自向母皇解释的，你们只管照料本殿的身体即可。”
五皇女这个未来太女发话了，那些御医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听命行事。
五皇女在修养身体的时候听说谢凤君病了，苦涩的药都多了几分甘甜。
“他也知道怕啊。果然，人都会得寸进尺，知道你不好惹了，才会老实趴着。”
五皇女笑了笑，心里的郁闷好似减轻了几分。
她在凤仪宫发疯之后，突然觉得，其实这种状态也不错。父王怕她，虽然没办法彻底根除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但也能让她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
她心里清楚，她是谢家郎君所出的皇女，即便是谢凤君病逝，依旧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该找她麻烦的，以后还会找她。
她与之角逐的从来不是她父王谢凤君亦或者谢家，而是整个世家门阀。
被元宸帝选定的太女注定会继承她的思想，做到元宸帝曾经因为总总缘故，折戟沉沙的事情。
新帝登基，亦或者权利的洗牌，那是能控制波澜范围，最佳的处理时机。
成王败寇，恒古之理。
她从被元宸帝教导的时候，就注定要站在谢家，站在她父王的对立面，哪怕再亲密的关系，终究会分割开来。
感情，是不合时宜，也是最愚蠢的东西。
她从小被元宸帝以太女的标准教导着，最清楚这一点。可就是因为清楚，才觉得无力。
人都是感情动物，相处十多年，又是生养她的父王，她从懂事起就知晓自己和父王的关系最好不过是表面父女。
随着时间一点点往前走，所有人的感情都是一点点的增加，只有她，从最充足的父母给与的宠爱和感情里，一点点走出来，最后只割舍出一个孤零零的人。
她想，这个世上，或许只有母皇才能体会这种感觉吧。
换了旁人，甚至会觉得她这个未来太女太过矫情。
可如果有选择，她还会这样吗？
五皇女做了种种设想，最终还是挫败的发现，或许，如今才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未来。
垣荔宫。
宣冰照在宫里闲了两天，正打算出宫溜达溜达的时候，管遗回宫了。
“启禀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宣冰照屏退左右，示意管遗可以说了。
“奴才去百里坡打听了一下皇庄附近，确实听闻了那段员外的事迹，不过奴才发觉了一个诡异的事情。”
宣冰照追问道，“什么事？”
“那位段员外田地里的佃农，每年得到的不是粮食，而是一种特定的筹（竹片）作为领取凭证。佃农们想要吃粮食，需要拿着那些筹到特定的地方去兑换成粮食。兑换地点我打听了，在几十公里的顾县，也就是您的另一个种花的皇庄的那个县城，属于京都边缘县城。”
“顾县大大小小的店铺都挂着布巾，表示他们那里能兑换筹，筹也不止能兑换粮食。比如说佃农种地，也需要允许你种地的筹（凭证）。如果是百姓想在顾县荒山上开垦田地种果树，也需要种果树的筹。想要在家门口院子里种几把青菜，也需要筹。”
“如果想去山上摘野菜、菌子，上山前也会有人跟你要筹，没有筹，不能上去。偷摸摘了，会被人打砸家里，直接打死人县令也不会管……有人报官，顾县县令言：无筹者，视为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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