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萧妗恬和勤郡王这两桩儿事,宴席开了以后,大家都在小声议论,心思倒是没在今日勤郡王花了大价钱整治的席面上。
宣冰照带着左鸿吃了个肚儿溜圆儿,又竖着耳朵听了一堆八卦,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宣冰照坐上马车,招手吩咐管遗几桩事儿,这边刚说完,正准备启程就听到诚郡王在后面喊:“小六,等等我,我今日也要回宫!”
宣冰照掀开帘子,连忙招呼她进来。
左鸿有点怕诚郡王,行礼后,就一溜烟儿跟着管遗去了后面的马车。
见左鸿躲瘟疫似的躲她,诚郡王笑着打趣道,“你这个宫人还是这般怕我,我也不吃人啊!”
“左鸿胆小,又被我宠的厉害,跟四皇姐相处不多,他才如此怕你,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她不欲说这些小事儿,左右瞧了瞧,没人跟着,连忙喜滋滋的拉着诚郡王说着悄悄话,“四皇姐今日可真厉害!”
勤郡王眉头微挑,笑意浅浅,“小六瞧出来了?”
“那是自然,四皇姐就不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大皇姐也没什么值得你嫉妒的,所以你火上浇油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
宣冰照扒拉出食盒,从里面摸出来一把五香烤核桃,将嫩生生的果干塞嘴里,笑眯了眼。
诚郡王敲了敲她的脑门,嘴上一本正经的说道:“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火上浇油,我这是帮大皇姐解决终身大事呢……如今像我这么关心对手的皇女已经不多见了,大皇姐一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卧床不起,还白赚个夫君,她也该知足了。”
宣冰照跟个小仓鼠似的,嘴巴一直没停,眯着眼睛笑道,“是是是,四皇姐说的对,妹妹刚才说错话了。”
“你不是在北溪楼买了烤鸭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母皇?”
诚郡王满脸都写着要搞事儿。
吃瓜小六的雷达立马就动了。
“嘿嘿嘿,母皇指定又要赏我银子了,多谢四皇姐有事儿想着我。”
看着宣冰照笑的跟个傻子似的,没半点在外头的聪明相,诚郡王就觉得头疼,“堂堂皇女,胸无大志,一天天的就想着那么点银子,你这以后…唉,光是想想就愁人。”
宣冰照理直气壮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反正母皇和四皇姐肯定不会不管我的,我赖定你们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的,宣冰照只是开玩笑罢了。毕竟她有握各种赚钱的房子,以后开了店,怎么可能缺钱。
她贪财又小气,只是摆在外面的缺点罢了。不想争那个位置,不如一开始就安分一些,自觉排除在外,也省的每天提心吊胆的,没片刻消停。
姐妹俩聊聊八卦,偶尔聊几句正事儿,回宫的路程眨眼间就走完了。
宣冰照提着两只烤鸭和诚郡王一前一后往雍和殿而去。
雍和殿。
元宸帝将桌案上请旨册封皇太女的奏折丢在地上,一连丢了几本仍不解气,把御笔一扔,兀自生着闷气。
太监总管费泉端着解暑汤过来的时候,就瞧见大殿丢了数本奏折,颇有些无处下脚。
他将汤壶放在小几上,默不作声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奏折捡起来,整齐的摞在手里,拿去放在旁边的桌案上,省得碍陛下的眼。
他提着汤壶,几步上前,语气平和的说道:“陛下,今儿的解暑汤熬的挺不错的,奴伺候您用一碗?”
元宸帝平复了一会儿,语气里还是带着点火气,“朕气都气饱了,哪儿还喝得下!”
费泉没多嘴问元宸帝为何如此动气,只是转移话题道,“也就是六殿下今日不在,否则今日陛下想喝解暑汤,怕是只能喝个碗底儿了。”
元宸帝见他提起宣冰照,心里的火气慢慢消减,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不少。
“小六贪吃,几天都没过来蹭饭了,她喝不上,朕得喝上一碗!费泉,倒上!”
她话里不自觉带着几分亲昵的埋怨。似是跟个孤寡老人,在家苦苦等着女儿来瞧她似的。
费泉低着头倒汤,掩下嘴角的笑意。
他就知道,这种时候提六殿下最好使儿了。
“陛下这就冤枉六殿下了,近日几位殿下忙着开府,六殿下年纪小,没个经验,今儿又是勤郡王殿下的开府宴。六殿下怕是一大早就去赴宴了,这会儿指不定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想必此时六殿下很是想念陛下。”
经过费泉提醒,元宸帝恍然才想起来了,“是了,今儿是老大的开府宴,这几日忙的晕头转向的,朕都险些忘了。”
她顺嘴问了一句,“对了,老大的开府宴宫里的赏赐可送过去了?”
费泉回道:“奴按着宫中旧制,已经往勤郡王府上送去了赏赐。”
元宸帝听见送过了赏赐,也就没当回事。反正费泉是个妥帖的,一准不会出岔子。
这边元宸帝刚端起解暑汤抿了一口,外头就有宫人前来禀告,诚郡王和六殿下过来请安。
元宸帝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瞧瞧,朕就不能背着这小馋猫吃,顺着味儿就过来了。”
费泉心知诚郡王前来应是有要事儿,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陛下说的极是,六殿下是极会挑时间来的。”
两人齐声道,“儿臣给母皇请安,母皇万福金安。”
宣冰照行完礼,看着桌案上有壶有碗的,当即就不见外的凑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道,“母皇在喝什么好喝的?给儿臣尝尝呗。”
元宸帝给了费泉一个眼神,费泉笑着低头倒上半碗。
“不知两位殿下这会儿过来,奴刚才就提了一壶,余下一碗,两位殿下尝尝味儿吧……”
诚郡王连连摆手,“费叔叔不用麻烦了,都给小六喝吧,回来的路上她嘴一点没闲着,这会儿怕是渴的够呛。”
宣冰照端起碗,喝之前笑着说道“谢谢母皇,谢谢四皇姐,谢谢费叔叔。”
元宸帝白了她一眼,嗔怒道,“竟是会作怪,喝你的去。”
宣冰照端着碗自个儿找了地儿,坐着小口小口的喝着,竖着耳朵听听八卦,那滋味儿,美的嘞!
这边,诚郡王和元宸帝母女二人的相处就有点公事公办了。
“儿臣此事前来也无要事,只是要给母皇道句喜了。”
元宸帝挑了挑眉,“朕何喜之有?”
诚郡王情真意切的说道,“今儿是大皇姐的开府宴,也是巧,大皇姐在宴上遇到了天定的缘分,当着众人的面儿,直言非卿不娶,愿聘为正君,还要让晋王叔给他们做媒,打算明儿就去让冰人上门提亲呢。”
“大皇姐对那郎君一见倾心,不似作假,怕是这两日就该过来找母皇请旨了。儿臣也是瞧着今儿是大皇姐的好日子,可不就是好事成双了,真真是个好兆头呢,这才来给母皇贺喜。”
元宸帝听诚郡王话里提及让晋亲王要做媒,心知怕是这人选跟十八(晋亲王)关系亲近,十有八九是她夫家子侄。
老大也真是,刚开府没几日就盯上了十八,平时里还真是小瞧了她,不知她竟也藏着那般心思。
老四年纪尚轻,虽聪慧,到底有些不太稳重,遇着事儿就着急忙慌的过来搞破坏。看来还是得让她多历练历练,磨磨性子。
元宸帝心里对人选有个大概的猜测,脸色如常,嘴上依旧问道,“可知晓是哪家的郎君?”
诚郡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似是广平侯府的的三郎君,虽是庶出,却也品行如一,秀外慧中,颇有才名,不亚于其姐,也称得上一句如玉君子。”
知晓元宸帝对侯府子女没什么印象,特特多说了几句,“他的嫡长姐是世女,嫡次姐是京城双姝之一的玉芮女郎。”
元宸帝对这个人选着实诧异了几分。不过听到玉芮女郎,心下倒也有了几分印象。
“朕此前也听说过这玉芮女郎的才名,所作文章确实言之有物。广平侯府虽在走下坡路,等这玉芮女郎入了朝堂,未必不能撑起来门楣。只是朕怎么不知广平侯府跟晋亲王府有亲?”
元宸帝似是随意一问。
但在场的几人,自是不能随意糊弄过去。
除了忙着喝解暑汤的宣冰照,诚郡王和费泉不由的提了一下心。
诚郡王心里明镜似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茫然之色,“儿臣也不知,儿臣是听大皇姐说起的。竟不是吗?”
元宸帝随口道,“许是两家府上有什么亲吧。”
费泉拍了一下脑门,似是此时才想起来,“哎呀,奴想起来了,奴记得当时晋亲王的父家表姑续弦,聘的就是萧氏郎君,跟广平侯府同宗同族,尚未出五服呢。”
提及晋亲王的那位父家表姑,元宸帝脸上露出一抹嫌恶。
那老东西夫侍成群,还打侄女贴身宫人的主意,一大把年纪了,又被个狐媚子勾了魂儿,把嫡亲的女儿孙女全都逐出家门,这事儿她当时听说以后真的叹为观止,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种人。
没曾想,当时那狐媚子竟是广平侯府的同族。
杨氏之前也是靠裙带关系,风光过的,先帝晚年最宠爱的就是广平侯府所出的杨贵礼(正三品)。
只可惜先帝驾崩,这位杨贵礼也香消玉损,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广平侯府从那时就走上了下坡路。
没曾想,竟是又打上了老大的主意。
萧氏郎君确实狐媚,老大对其一见倾心也是情有可原。
左右老大不在他考虑的储君范围里,她的正君要求倒也不必那么高。若老大当真喜欢这萧家庶子,她这个做母皇的也不是不能成全。
元宸帝脸上几经变换,诚郡王明智的没有开口。
“老大就罢了,以后你们的正君,都由朕来指婚。若是你们有心悦之人,也可告知朕……”
至于她听不听,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诚郡王道,“儿臣省的了。”
宣冰照喝完了解暑汤,又扒拉点心吃,竖着耳朵听见这话,探头探脑的凑过来,嘴上的点心渣子还没擦干净呢,“母皇,儿臣也可以吗?”
元宸帝听宣冰照插话,笑骂道:“你这正君还没影儿呢,就天天惦记着,等你正君过门了,你心里还能想起来母皇几分?”
宣冰照嘟着嘴反驳道,“谁说儿臣不惦记母皇了,我今儿去赴大皇姐的宴,路过北溪楼,闻到楼上烤鸭好香,儿臣特意给母皇带了两只呢……”
“哦,对了,还有我从大皇姐府上打包的点心,味道还可以,母皇可以尝尝,千万别浪费啦。”
瞧见宣冰照表情有点肉疼,元宸帝好奇的问道,“什么点心?”
诚郡王听此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瞧见老四都笑成这样,元宸帝心道,这点心想来该是有什么说头儿的。
诚郡王也没怎么卖关子,当即就解释道,“大皇姐为了今日的开府宴特特请了北溪楼的大厨掌勺,这点心便是出自那大厨之手,还是北溪楼尚未拿出来售卖的新品呢。小六开宴前就吃了好几盘,走时没吃够,连装带拿的,大皇姐都快肉疼死了。”
宣冰照当即就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手足无措的说道,“哎,我当时说打包的时候也不知道这点心那么贵啊,我要是一早知晓,必不会张这个口的。”
“现下点心也打包回来了,总不好就儿臣一个人吃独食,所以我也想让母皇尝尝这点心。”
说罢,宣冰照将提着的食盒打开,亲自把几盘精致小巧的点心摆在旁边的桌案上。
费泉去取了碗碟,验了毒,才在雨过天青的瓷盘上摆上象牙箸,呈给元宸帝。
元宸帝是知晓小六抠门又贪财的,这点心说贵,十有八九是她自个儿不舍得买,于是并未怎么放在心上,随意道,“哦?不就是个点心罢了,还能贵出哪儿去。”
她漫不经心的尝了一块点心,心里略作点评。外形花里胡哨的,味道倒是一般,想来价钱也是如此吧。
诚郡王特意等元宸帝咽下点心,才开口道,“北溪楼的名头响亮,母皇在宫中应也是有所耳闻,母皇不知晓的是这北溪的东西那都是贵出了天价。”
她指着那拇指大小的点心,道,“这盘点心,搁外头可是能卖上八百八十两呢!”
元宸帝一听这话,啪的一声将象牙箸摔在桌案上。
大周的正一品官员,一年的俸禄都没有八百八十两,老大倒是大方的很!
空气一片凝滞,殿内落针可闻。
诚郡王停了两息,接着说道,“为贺儿臣姐妹开府之喜,北溪楼特意打了折扣,一盘四百四十两。”
“大皇姐的开府安置银一万八千两,宴会过后,应是有剩余。”
元宸帝冷着脸,语气意味不明道,“老四倒是知晓的清楚。”
诚郡王笑而不语。
宣冰照却跟看不懂气氛似的,笑的一脸灿烂,“哈哈哈母皇你是不知晓,我当时听三皇姐和四皇姐说起这点心八百八十两一盘,险些噎到我。”
“那北溪楼的老板怪会做生意的,借贺皇姐开府之名讨个彩头,将这点心卖出天价,却不想两位皇姐都没搭理她,只当个乐子瞧。”
“一盘点心,大几百两,宫里的御膳也没这个价儿,反正我是不舍得吃的。额,冤大头……不是,大皇姐她……挺舍得花钱,也是真有钱啊……”
宣冰照‘不小心’说漏嘴的几个字,倒是让元宸帝的脸多云转晴。
她冷哼一声道,“说她冤大头说倒也没错,老大平时里愚钝就罢了,私下里竟还这般掐尖要强。真是如此,在上书房的怎么不想着多用功读书,得个头名。”
“看来朕倒是看走了眼,不该给她赐封号勤,该赐俭、廉二字的。让她时刻揣心自问,可俭乎?”
费泉不着痕迹的用余光瞥了元宸帝一眼,琢磨着勤郡王这封号还能不能保得住。
宣冰照啊了一声,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的说道,“儿臣今儿可从大皇姐那儿打包了不少点心,连几位父君的份儿都没落下,大皇姐这般大出血,怕是肉疼的不行了。我只是借花献佛,想让母皇尝尝这点心,聊表一二孝心,可不是来给大皇姐雪上加霜的啊!”
她小心的瞧了一下元宸帝的脸色,接着求情道,“母皇瞧在大皇姐双喜临门的份上,收回旨意吧!要不然儿臣以后都无颜见大皇姐了,下次再有机会,我哪敢再去蹭吃蹭喝啊。”
最后几句,她声音不由的低了几分,显然这是她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