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意阁。
勤郡王身上被莽撞的宫人洒了羹汤,蔚蓝锦袍的玉兰花洇湿,便就近找了个阁楼更衣。
进来就闻到阁楼里有一股清幽的冷梅香。
他去内间找备用的衣裳,刚换好就看到一位款款而来的美人儿。
美人儿身着一袭白衣,面覆白纱,只露出一双水洗般的秋水翦眸,眉眼灵动,行走间背云微微摆动,玲珑身段若隐若现,端似那遗世独立的仙人下了凡。
“小生第一次来郡王府,不甚迷了路。”
那美人儿轻启檀口,声似春笛。
微微下腰,衣袖轻拂,送来一缕香风。
勤郡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位气质出尘的美人儿,心里暗暗思量着这是哪家公子,竟如此出挑。
他那衣衫是雪月锦而裁,不算特别贵重的布料。
若是家世一般,回头可抬进后院当个侍君。
若是家世贵重……
“不知女郎可否带小生去找熙宁郡主?”
“敢问郡主是你何人?”
他不卑不亢的回道,“是小生的表哥。”
勤郡王一听这话,心里有了思量,熙宁的郡主的表弟,那应该是四大世家出身。(四大世家:谢、颜、蒋、王。)
思及此处,勤郡王的态度不免又好了几分。
“随我来吧。”
此时勤郡王并没有想透露身份的意思。
萧井然略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勤郡王,眉眼微垂,跟着她的步子,正要跨过门槛的时候,他脚下一绊,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勤郡王眼疾手快的扶住美人儿的盈盈一握的杨柳腰。
他柔弱无助的趴在她的胸前,两只手紧紧攀着她。
看到心腹给他打的手势,他有意无意的将两人的衣衫蹭乱,嘴上假惺惺的说道,“多谢女郎救小生,小生……”
虽不知为何来的是勤郡王,但她好歹也是个郡王,以他的身份,嫁个郡王也不算辱没了。
萧井然心中思绪翻涌,脸上惊魂未定,表情慌张无措。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含着眼泪,看的人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搂在怀里好好安抚一二。
而勤郡王也确实这么做了。
就在他们二人郎情妾意的时候,一行人往这边赶来,萧玉芮边走边说道:“这雨可真是说下就下,前面有个阁楼,咱们过去避避雨,再去寻勤郡王吧。”
众人连声附和。
一行人刚走到长廊这边,就瞧见那郎情妾意的一幕,众人各怀心思。
萧玉芮心知计划正在进行,想来今日定能让诚郡王身败名裂!
她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朗声道,“朗朗乾坤,你们孤男寡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
勤郡王转身,露出那双泛着黑气的脸,萧玉芮吞了吞口水,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宣冰照看着这一幕差点没笑死。
她就知道,四皇姐不会那么容易就饶了大皇姐的。
不过这位郎君的眼眸好似有些眼熟。
唔,想起来了,他跟萧世女有几分相似。
那指定是萧家人没跑了。
四皇姐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真不错。
虽然人选换了,但萧井然对这一幕早有准备,瞧见勤郡王脸色不悦,慌忙从她怀里退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着急,她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勤郡王下意识抱住他的纤细腰肢,霎时间,他整张芙蓉面都羞红了,露出外面的耳尖红的滴血。
他急急解释道:“我走路没仔细瞧着脚下,险些摔着,是勤郡王好心相扶,才让我没在众人面前失礼,怎么到了这位女郎口中就是我等孤男寡女,做那等见不到人的事儿?你口声声污蔑我和勤郡王,到底是何居心???”
“勤郡王勤勉好学,才智非凡,是个顶天立地的女郎,更是陛下的皇长女。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云泥之别,怎敢肖想如此人物,女郎小心祸从口出!”
不知是羞涩还是紧张,他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正如那含羞待放的一支白玉兰。
萧玉芮被萧井然这话给问住了。
一时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他们计划里,被众人撞破的该是小弟井然和诚郡王,不知为何出了差错,出现在这里的竟是与他们合作的勤郡王。
眼下要是攀扯太过,勤郡王会不会觉得他们居心不良,打从一开始想算计的就是她?
小弟向来聪慧过人,他口口声声称她为女郎,明显是不想让人知晓他的身份。勤郡王虽没见过小弟的容貌,却知晓他的底细的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要与他们合作?
眼下这个情况,可如何是好呢?
萧玉芮迟疑不决,在想事情如何收场。
被萧玉芮几人押到这边的萧妗恬却是个棒槌,也是一早被排除在外的,压根不知这姐弟俩跟勤郡王的算计。
但旁人听不出来萧井然的声音,他们自家人哪能不认识。
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这还伤着呢,你们这是搞的这是哪一出……”
见萧妗恬张口就要叫破萧井然的身份,诚郡王比当事人都着急,连忙让人塞住她的嘴,省的坏了勤郡王的好事儿。
好在勤郡王的心神不在这儿,也没注意到诚郡王的眉眼官司。
勤郡王恼怒萧玉芮办事不利,弄巧成拙。若非这位公子心急如焚的帮他解释,眼下她就不就成了那登徒子?
若是此事传到母皇心里,她于皇位还有什么盼头?
勤郡王心里恼怒不已,却也知晓眼下不是找萧玉芮算账的时候。
他脸色缓了缓,附和道,“此事确是一场意外,事关儿郎的名节,尔等还是莫要轻下妄断。”
这位郎君品行出众,处处为她着想,堪为贤夫。今日之后要着人打探一番,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勤郡王嘴上不说,心里对萧井然很满意,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
大家也不是瞎子,见此事已经这样,男方不追究,直接扯开了,生怕旁人以此污蔑勤郡王的名声,心知事情恐怕也就这样了。
诚郡王看出来勤郡王对萧井然的心动,此事匆匆落幕,如何能乐意?
她理了理衣衫,语气嫉妒不已,“大皇姐可真是好运道,随便走走就能英雄救美,赢得美人芳心。来日怕不是直接攀上了晋王叔,成了晋王叔的好侄女!现下嘴里说的清白,心里还不知如何得意呢!真真是虚伪!”
熙宁郡主的母亲晋亲王跟陛下一母同胞,很受陛下信重,因为姐妹年纪相差十几岁,姐妹俩感情很深,说是妹妹,其实跟半个女儿也差不多了。
晋亲王手握大权,简在帝心,是坚定的保皇派。皇女们争夺储君之位,就没有不想拉拢她的。
见诚郡王识得萧井然的身份,还点出了晋王叔,甚至因此嫉妒的都失了往日的风度。怕是这位郎君身份确实不一般,指不定在家里十分得宠呢。
她放了心,暗自得意。不过面上却满是怒意,“今日是本殿的开府宴,四皇妹如此不成体统,可是对本殿这个皇姐不满?”
“呵,皇姐有晋王叔做靠山,皇妹哪儿敢对你不满啊!”
诚郡王冷冷瞪着勤郡王,眼神嫉妒又不甘,活脱脱被抢了夫君似的。
诚郡王这副模样,坐实了勤郡王心中猜测。如此,她更不能将这位郎君让给诚郡王,让她攀上晋王叔,再添助力。
“在四皇妹心里,本殿就是这般人吗?”
她似是被诚郡王逼迫的狠了,却又束手无策,只能语气无奈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既然四皇妹咄咄逼人,非要我给出个交代,我也不是那缩头乌龟。今日,就有劳诸位做个见证。”
她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众人连连避让,不敢受礼。
“今日虽是意外,确实与这位郎君的名声有碍,若是这位郎君不嫌弃本殿笨口拙舌,心无大志,本殿愿以正君之礼聘之。”
说这话的时候,勤郡王是看着萧井然说的。
萧井然虽不知为何诚郡王会帮他,但眼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当即顾不得羞涩,大大方方的说道:“自古以来谈婚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生自是听双亲的。”
勤郡王听懂了暗示,立马出言表态道,“明日本殿会着冰人去府上提亲。”
“小生届时必恭候殿下大驾。”
他正想问萧井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萧井然轻咳了几声,就羞涩提了告退:“今日虽得勤郡王殿下相助,到底吹了些风,我打小身子弱,许是要在府上养上几日才能出门了,还望殿下莫怪,”
勤郡王也不好这个时候追问,好在知晓他的身份,他回去后定然会告知双亲,往晋王府一问,自是明了。
于是诚郡王没在纠结这个,反而殷勤的让下人撑伞送他出府。
临走之际,萧井然给萧玉芮一个眼神,让她稳住。
萧玉芮点了点头,就当不认识萧井然似的,不怎么关注他。
勤郡王等解决了这个事儿,见众人还聚在一起,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的眼神扫了一下,瞅见一位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女郎。
这身骚包的紫袍,见之难忘,勤郡王也认得出来,这是广平侯府世女萧妗恬。
“萧世女如何被绑着?可是有不长眼的人在府里冲撞了她?”
她话是这么说,却是在问众人萧妗恬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萧玉芮对世女之位虎视眈眈,一直致力于要把不成器的长姐拉下马。
她嘴上连声跟勤郡王告罪,却把萧妗恬做的丑事儿倒了个一干二净。她养气功夫还差了几分,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喜意,又喜又愧,整个人就有种滑稽的割裂感。
“长姐身为广平侯府世女,自该以身作则,以报天恩,她今日犯下如此大错,臣女不敢腆颜求殿下谅解,只是想让殿下和诸位做个见证。”
“广平侯府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对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忠臣良将敬佩不已,万不敢如此折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长姐犯下如此大错,广平侯府愿将世女之位交由陛下重新定夺,以作惩戒。”
勤郡王抿了抿唇,一时未言语。
萧玉芮办事不利,今日让她大失颜面,现下还想让她帮着解决后顾之忧,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此事本殿会回禀给母皇,一切由母皇定夺。”
说是这么说的,勤郡王却打算拖上一拖,给萧玉芮一个教训。
宣冰照看的目不转睛,觉得这出戏可比往年戏台子上演的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