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宣冰照的车架来到了勤郡王府邸。
门口站着的内侍恭敬的行礼,“奴才请六殿下的安,我家主子一早就念叨着您呢,您可总算到了啦。知晓六殿下喜欢吃食,为了今日的宴席,特意请了北溪楼的大厨,主子还一早就吩咐奴才已经备好了若干茶点,主子这会儿正在九和湖垂钓,可要奴才领您过去?”
宣冰照挑了挑眉,没有拒绝。
临走之前,给了管遗一个眼神。
管遗会意的点了点头。
宣冰照跟着宫侍来到了九和湖,顺着木阶往前走,就看到一个湖心小亭,上书‘春祈亭’。
她挑了挑眉,只觉得好笑。
诗经有曰:“春籍田而祈社稷也”,又有“秋报社稷也”。
九和,秋也。
不论是湖名儿,还是亭名儿,都在暗戳戳代指江山社稷。
大皇姐是觉得开了府,就万事大吉了吗?挂这么个名儿,说隐晦,又不是特别隐晦。
她都有点怀疑大皇姐是不是故意这么搞的,就是为了试探她,让她站队。
不过哪怕宣冰照心里暗暗吐槽,表面上瞧起来还是神情平静,似乎压根没注意这些小细节。
内侍领路的时候余光小心的注意着宣冰照的神色,心里也琢磨开了。
听说六殿下素来不通文墨,主子这般看重六殿下,莫非是想拿她当刀使?
宣冰照瞧见勤郡王像模像样的坐在湖心亭垂钓,行礼问安后,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嘟囔道,“今日的宴席热热闹闹的,大皇姐倒是好雅兴。”
勤郡王背对着宣冰照,脸上春风得意,嘴上却无奈的说道,“哎,什么雅兴不雅兴的,不过是躲懒罢了。外面乱糟糟的,都是朝中大臣,关系盘根错节的,想想就让人头疼,你也知晓姐姐我,不太喜欢与人交际,也就跟你关系亲近一点。”
宣冰照忽略勤郡王暗戳戳的拉拢之语,转移话题道:“瑞风东去蓬莱里,燕入高楼福臻集。祥云纳吉顺万意,积玉堆金乐安居。恭祝大皇姐的乔迁之喜!”
“多谢小六。”
不等勤郡王多说什么,宣冰照就叭叭叭开了,“听说府上请了北溪楼的大厨,还让人做了不少茶点,我一进府就直奔这里。为了不辜负大皇姐的心意,妹妹我先吃为敬了!”
桌子上放了八盘精致小巧的点心,每一样都是花苞的形状,仅有拇指大小,愈发显得栩栩如生,小巧玲珑。
她随意捏了个桃花模样的点心,塞进嘴巴,赞叹道,“嗯~大皇姐眼光就是不错,这点心味道极好!!!”
宣冰照用完点心,顺手斟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夸赞道,“雨前龙井,好茶好茶!”全然一副贪吃鬼的模样,没有在元宸帝跟前的半点聪慧灵巧。
勤郡王放下鱼竿,转身的时候眼眸闪了闪,嘴上说道,“都是自家亲姐妹,小六跟我客气什么。今儿我开府,自是要让姐妹们吃好喝好。”
她说是这么说的,实际上,湖心亭这边,也只让心腹带了宣冰照一个人过来,其意不言而喻。
“大皇姐既然这么说了,我可不会跟你客气哦,我要带些点心给我父君尝尝。”
点心小巧玲珑,宣冰照胃口向来不错,几句话的功夫,三盘点心就下肚了!
勤郡王置办这一桌点心就花了四百四十两银子,本来想着宣冰照再不客气,最多也就尝个一两盘。
结果小六这张嘴啊,叭叭叭,叭叭叭,真能吃!一转眼,桌子上就剩了两盘,可真是不见外!
这也太费银子了!怪不得母皇都给她赏银子,一般人谁有她那么能吃!
勤郡王心里肉疼的厉害,嘴上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大手一挥道,“不过是几盒点心罢了,你若是喜欢,多装些也无妨。”
宣冰照看见了勤郡王脸上极其细微的抽搐,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立马顺坡下驴道,“好,那我顺便也给母皇她们送一些!”
她故作不知,笑嘻嘻的说道,“我今日来参加大皇姐的开府宴实在是太开心了,早膳都没用什么,刚出宫就饿了,哪曾想大皇姐竟跟我心有灵犀,提前备好了点心,实在是让大皇姐见笑了。”说着,她又往嘴巴里塞了一个点心。
勤郡王不经意的问道,“你向来都和老四关系不错,怎么今日竟没一起过来?”
宣冰照没心没肺的说道:“四皇姐开府了,我们不顺路啊。宫外没有门禁,玩到天黑也也不用回宫!真的好羡慕几位皇姐啊!”
勤郡王瞥了一眼春祈亭立着的宫人,那宫人冲着她重重点了点头,勤郡王眉头微皱,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宣冰照。
不应该啊?
如果小六真的看到了街上老四和广平侯府的世女起争执,这会儿不该是这个表情吧?实锤了,小六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没从宣冰照嘴里问出想听的话,勤郡王心里有点不得劲儿,“小六过了年就十三了,也快了。”
宣冰照来时用过早膳,只是一路上,也消化个七七八八的,眼下垫了个半饱儿,她不想跟勤郡王聊那些的废话,盯上了她手里鱼竿。
宣冰照眼巴巴的瞅着,“大皇姐都钓了好几条鱼了,让妹妹试试呗。”
勤郡王状似无奈的说道,“你啊,都这么半大的人了,还是那么贪玩。”
天知道坐着摆个钓鱼的姿势有多折磨人,有这时间,不如多看两本书,多琢磨一些重臣的喜好了。
哎,谁让她眼下羽翼未丰,需要蛰伏。
勤郡王心里如此嘀咕着,动作倒是麻利,把鱼竿往宣冰照手上一塞,说道,“小六可会钓鱼?用不用我教你?”
宣冰照连连摆手拒绝,“哎呀,钓鱼钓的就是个闲适,鱼不鱼的倒是其次!”
就像是她来参加乔迁宴,吃饭第一,看热闹第二,贺喜倒是其次的。
勤郡王意味不明的说道,“你倒是想的开。”
宣冰照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专心致志的下鱼饵,放鱼线,似模似样的坐在那儿垂钓。
也幸好今日没有大太阳,否则,她高低得整个草帽儿戴上。
嗐,干一行爱一行,养生小六就是这么敬业!
正说着话呢,九和湖那边过来一行人,春祈亭很快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诚郡王人未到声先至,笑道,“大皇姐和小六真有闲情逸致,又是垂钓,又是品茗!我和三皇姐想恭祝大皇姐乔迁之喜都找不到人!”
诚郡王一行人走到进前,她又笑道,“呦,这点心瞧着真不错,像是北溪楼的风格。”
勤郡王在人前惯是一副驽钝的模样,只顾着点头,傻呵呵的笑。
她笨嘴拙舌的说道,“两位皇妹一路过来,不如坐下喝杯茶吧。”
宣冰照侧身看向诚郡王和宸亲王,行了礼,笑着打趣道,“四皇姐好眼力!我刚过来就听府上的人说,大皇姐为了款待咱们姐妹,特意请了北溪楼的大厨来掌勺,这不,我顺着味儿就过来了!”
“两位皇姐快尝尝,这点心当真极好,大皇姐着实费心了!刚才还正说呢,若是吃着好,要给咱们装一些带回去呢!”
宣冰照一个劲儿的给勤郡王表功,又把自个儿给撇的干干净净,听的勤郡王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硬,干巴巴的说道,“妹妹们喜欢就行。”
这会儿都被宣冰照给架起来了,她不可能跟个傻个似的,大刺刺告诉宸亲王和诚郡王,这是她专门花大价钱收买小六的,花了不少银子呢,你们可别吃啊,要不然她看着肉疼!!!
说是不可能说的!
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这话说的就勤郡王了!
今日是勤郡王的开府宴,宸亲王和诚郡王还是蛮给她面子的,既然宣冰照递了话头儿,她们也就尝了尝,略点评了几句。
诚郡王道:“对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府上的属官要找大皇姐呢,许是有什么事情要请示你吧。大皇姐纵然不喜欢应酬,多少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否则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呢。”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正好我和三皇姐也走累了,在这儿歇歇,看小六钓鱼。”
勤郡王笑着点头,打算起身离开。
宣冰照扭头笑嘻嘻的冲着勤郡王说道,“大皇姐,开宴了记得喊我吃席啊!”
听见宣冰照这话,诚郡王一个手指头把她戳的身子一歪。
她躲来躲去的,哎呦个不停。
“四皇姐也太坏了,不要戳我了,真的好痒啊!”
诚郡王又戳了戳她的脑袋才停手,嘴上絮絮叨叨的说道,“天天除了吃就是吃,也不知道看看天儿,眼瞅着就要下雨了,等下淋你一身雨,着凉了,让你一天三顿喝苦药汁儿!”
今日乔迁宴那可是勤郡王挑选的良辰吉日,诚郡王张口就说要下雨,尚未走远的勤郡王听见这话,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索性勤郡王背对着几人,那难看的脸色并未让人瞧见,不过几人完全能想象的出来。
宸亲王听此,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开了,嘴上训斥道,“偏你促狭,就爱欺负老实人。欺负小六就罢了,今儿可是大皇姐的好日子,不许胡闹!”
诚郡王知错就改,当即就认错道,“我也就随口一说嘛,三皇姐莫怪。”却是压根不提勤郡王。
勤郡王一心蛰伏,低调行事,纵然是被诚郡王如此踩到脸上,也只得装作听不到,步履匆匆离开了,属实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诚郡王余光瞥见勤郡王离开了,当即就收了那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又是外人眼里端方识理的诚郡王了。
宸亲王瞧着这一幕快笑死了,纳闷道,“你一惯都是好性子,左右逢源的,怎么今儿挑这个日子给大皇姐难看?可是大皇姐私下里做了什么?”
同是亲姐妹,宸亲王多少还是了解老四的,她一惯是做事留一线,立身清正,不会平白无故给人没脸。
诚郡王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恶寒的表情,她用手指拢了拢衣裳,娓娓道来,“今儿我一出府,屁股后面就跟个条尾巴,瞧着是大皇姐府上的下人,我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巧合。不曾想,正正好在铜雀大街撞上广平侯府的车架。”
“那脑子拎不清的萧世女,她口口声声说我欺负二皇姐,说要我去找母皇请旨,解除二皇姐的禁足,如非不然,就让众人评评理,看看我心里可有半点姐妹情谊,真是把我恶心的够呛。”
“我远远瞧见小六的宫人,示意她离开,没曾想,一过来就听说大皇姐把小六请走了,你说说大皇姐这是什么意思?今儿是她的乔迁之喜,她自己都不当回事,也别怪别人打她的脸。”
当然,诚郡王也不止嘴上怼勤郡王几句,这事儿就过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既然她不想好好办宴席,那就大家一起都热闹热闹!
“之前还瞧不出来大皇姐是这样的人呢,怪不得都说人不可貌相。”
宸亲王说完,看向宣冰照,示意她说几句,大家一起吃吃瓜。
宣冰照表情单纯的说道,“大皇姐刚才问我为什么没跟四皇姐一起过来,我说四皇姐分府了,我们不顺路。大皇姐好像不太高兴,我还以为我吃点心吃的多了,大皇姐舍不得了呢。”
诚郡王听此,冲着宸亲王摊了摊手,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老大就是心里没憋什么好屁!’模样。
“说起来点心,大皇姐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光这几盘点心,起码三百两。”
“四百四十两……?这么贵???”
宣冰照大吃一惊,看了看只剩下桌子上的六个空盘子,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狼吞虎咽的,多少有点对不起这金子做的点心了。
宸亲王语气随意的说道,“管家前几日跟我说开府宴席面的事儿,说北溪楼为了庆祝我开府,特特新出的点心,我问了一下,得知一桌点心八百八十八白两,为了孝敬我,只肯收个成本价,四百四十两,取事事如意的意思。”
“即便北溪楼能把点心做出花来,也比不上宫里的御厨经验丰富,我府上又不是没有厨子,能差他那点彩头?”
宣冰照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三皇姐订了北溪楼的点心吗?”
宸亲王抿了一口茶水,皱了皱眉,略有些嫌弃。
听此,她扫了一眼宣冰照,道,“你觉得我像冤大头吗?”
诚郡王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确实,四百四十两换这么一桌点心,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开府了,事事都需要用银钱,纵然她们如今的身家也不缺这么几百两,还是觉得有被愚弄到。
宣冰照笑过之后,啊了一声,把好不容易咬饵的鱼都给吓跑了。
她满脸心痛的表情,吐槽道,“刚才车架经过北溪楼,闻着烤鸭味儿了,我就让人去买了不少,还打算给母皇,几位皇姐送几只呢……买了那么多只,管遗不会把我的夫君本儿都花没了吧?!!!北溪楼能把大皇姐的退了吗?大皇姐这么豪横,应该不差我这几只烤鸭吧。”
看着宣冰照又贪财又抠门的模样,两人都笑了起来。
“放心,北溪楼的招牌烤鸭一只五两,不会把你的夫君本儿给赔掉。这北溪楼名头响归响,老板确实也是个妙人儿。”
宸亲王示意她接着说。
诚郡王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因为北溪楼也找上了我的管家,说要孝敬我,点心也是一桌四百四十两,我一听就拒绝了。”
“咱们大周的百姓,一家五口,一年的嚼用不过二两白银,他张口就是四百四十两,好像皇女在宫里长大不识人间疾苦,就跟傻子一样,我估计北溪楼这次没推出的新点心就是为了宰傻子的……”
几人想着傻子勤郡王,又笑开了。
“时间不早了,前头估摸着快要开宴了,走走走,咱们姐妹去占一桌。小六,你身子弱,让宫人给你准备着伞,等下怕是要下雨了。你要是没带,去找我的内侍要去。”
宣冰照乖乖应道,“我早上出门,宫人带上披风和雨伞,多谢四皇姐关心。”
宸亲王坏笑道,“今日若是真下了雨,大皇姐的脸色岂不是更有意思。”
几人说说笑笑,刚走到前厅附近,就听到了一阵喧闹声,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惨叫声。
宣冰照心道:哦豁!来瓜了!她们可真会挑时间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