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来听听。”
元宸帝眉眼微抬,语气平静,半点看不出来刚才的震怒。
宸亲王朗声道,“今日儿臣在文华殿跟姐妹们品茶,二皇姐的内侍过来禀告,说母皇赏赐了小六两万白银,我和几个姐妹都说小六过几天估计就该吃胖了,偏生二皇姐听后大怒,怒气冲冲的出去了。四皇妹瞧着那方向是冲着去的垣荔宫,顿觉得不妙,我们几个姐妹就赶紧过去拦人。”
“我到的时候看到二皇姐大放厥词,正要对小六逞凶,若非四皇妹和宫人们都拦着,她已经得逞了。”
“小六都吓哭了,说要把御膳房的点菜的牌子给二皇姐,结果二皇姐不领情不说,对着小六和纯父君破口大骂,那污言碎语,儿臣说了都怕污了母皇的耳朵。”
“儿臣托大训斥了她几句,她拿长幼有序压我,说儿臣有什么资格管教她。儿臣是陛下亲封的亲王,自是有资格,她不服气,想要对儿臣动手。儿臣就气不过,就把她绑了拉到临华殿门口打了三十个板子,想让二皇姐长长记性。”
“我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姐妹们打打闹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若是二皇姐上朝的时候还是如此莽撞无礼,撒泼耍横,丢脸都丢到外头去,儿臣可不愿这个拎不清的连累母皇的名声!”
诚郡王此时也躬身行礼,语气诚恳的说道,“一家子亲姐妹的,和和睦睦的才好。二皇姐既然如此不满,不若就按她说的,恳请母皇收回成命。儿臣父君寒门出身,确实不配与二皇姐相提并论。”
勤郡王也紧跟着表态道,“儿臣觉得三皇妹有句话说的不错,母皇的东西,想赏赐给谁,就赏赐给谁,轮不到二皇妹在这儿挑三拣四的。四皇妹和小六,今日一遭,确实是无妄之灾了。”
宣冰照看了看三个皇姐全方位的钉死了二皇姐那个蠢货,嘴角抿了抿,有些委屈的开口道,“母皇,二皇姐今日好凶啊,若非几位皇姐赶来救儿臣,儿臣怕是要破相了!”
元宸帝如何不知事情经过。
小六这个贪吃的孩子,都要把御膳房牌子给老二那个蠢货了,她还要逞凶斗狠,不依不饶的,真真是愚不可及!
“老二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就闹个人仰马翻的,做事这般不计后果,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既是对朕的旨意如此不满,那就留在上书房继续读书吧,什么时候知礼了,再说开府的事儿。”
“传朕旨意,安郡王逞凶斗狠,不孝不悌,忤逆朕意,现褫夺封号,以观后效!”
元宸帝缓了语气,又出言道,“老三,你这次虽是先斩后奏,但念在你为了护着姐妹,母皇就不罚你了,但下不为例。”
“你们做姐姐的,哪怕不亲近底下的妹妹弟弟,也不能无故欺负,尔等要以此为戒,做事之前要考虑后果。”
众人齐声应喏。
末了,元宸帝给这次的事情收尾,四人都得了不少赏赐。
尤其是宣冰照,属实是无妄之灾了。
知晓小六贪吃,元宸帝特意在垣荔宫给她搞个小厨房,还赐了俩御厨。
这可是宸亲王和五皇女都没有的待遇。
宸亲王倒是不看重这点东西,毕竟她父君出身名门,家底丰厚,在宫中地位稳固,她想吃什么,随便吩咐一声,御膳房就能做出来几百个花样。
不过就是个小厨房罢了,她眼皮子还没那么浅。
诚郡王跟宣冰照关系不错,虽然知晓小六受宠,但她又不欲争抢储位,故而对此态度还很平静,心里连酸一下没有。
毕竟,她跟元宸帝的母女情分确实没有小六多。
小六八岁之前都没怎么见过母皇,随便一块糖就被母皇哄走了,嘴里都是母皇如何如何好,她跟傻乎乎的小六不一样,贪图那点子母女情。
她也早就过了那个给个糖就能哄走的年纪。
她是皇女,以后有大好前程,确实不缺那么点感情。争宠,不过是为了争而争罢了。
但出身比宣冰照和诚郡王还要好一些的勤郡王心胸就没这么宽广了,因为母皇偏心小六,差点嫉妒的面目全非。若非现在是在雍和点,她这会儿早就拂袖而去了。
同样是母皇的女儿,母皇偏心三皇妹五皇妹就罢了,连小六都比她得宠。她可是母皇的长女,论出身,她怎么则比老四和小六强,如何比不过她们?为什么母皇眼里就看不见她呢?
宣冰照余光瞥见她那位大皇姐的略显阴郁的表情,微微挑眉,又很快移开视线,装作没看到。
临华殿。
“你们这些刁奴,敢碰本王一下,本郡王就去母皇那里告你们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别看安郡王这会儿被绑着,丢了很大的脸,但离了宸亲王的视线,很快就支棱起来了。
宸亲王身边的心腹娄竟,笑盈盈的说道:“您可别为难奴才,奴才这也是奉命行事,我家殿下说了,要杖责三十,那是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的。这会儿还未到提午膳的时辰,宫里的人没那么多,您看您是现在挨呢,还是等人最多的时候挨,奴才旁的做不了主,这点要求还是能满足郡王殿下的。”
安郡王咬牙切齿道,“三皇妹倒是养了一条好狗,好好好,你给本郡王等着!”
被骂是条狗,娄竟没有一点不开心,反而满脸欢喜的说道,“那奴才就谢安郡王的夸赞了,多的是人想跟我家殿下当狗呢,也亏得殿下看的上奴才。”
他笑道:“既然安郡王殿下不选,那奴才就托个大,替您选了。”
他笑盈盈的看着那些行刑的宫人,说道,“诸位开始吧,等下杂家还要去复命呢。”
其实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巳时三刻了,临华殿的这条主路上的人明显开始多了起来。
安郡王被几个大力的宫人绑着四肢,摁在长凳上,一下又一下的打着。
这人来人往的,瞧见这一幕,哪怕是不敢上前看主子的热闹,经过的时候跟同伴交头接耳几句,也是免不了得。
娄竟损的很,明明三十板子,打快一些,一刻钟都用不了。偏生他让那施行杖责的宫人,打一下,歇一会儿,愣是打了快半个时辰。
也不是所有的宫人都怕惹事儿,不敢看主子的热闹。
像是五皇女身边的宫人,在陛下跟前比那些不受宠的皇女皇子们还要得脸些。
眼瞧着这边有热闹,当即就使两个小内侍过来问了。
娄竟惯是圆滑,见五皇女身边的心腹来问,丝毫没有给安郡王捂着的意思。
好在那宫人并不多嘴,问了缘由就离开了。
宫里不止宫人爱瞧热闹,主子们也是如此。
若是有那受宠的君侍跟前的宫人来问,娄竟也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声音还不小,务必要让那些故意绕路过来只敢瞧两眼热闹的宫人听到。
在娄竟的一力宣传下,这板子还未打完,安郡王这个热闹就传遍皇宫了。
挨板子的半个时辰,安郡王可谓是度日如年,羞愤欲死,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一结束,安郡王也顾不得找宫人麻烦,就想赶紧回宫里,宣太医给他治伤。
奈何,他压根使唤不动宸亲王身边的宫人,只能骂骂咧咧拿了银子,让路过的宫人搀扶着他回宫。
这边刚走了两步,雍和宫那边就传来旨意。
来宣旨的是内侍总管费泉的干儿子龚璐真,“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郡王逞凶斗狠,不知礼数,不孝不悌,忤逆朕意,现褫夺其封号,令其闭门思过三月,继续回上书房读书,不必上朝议政,以观后效……钦此!”
“二殿下,接旨吧。”
被两个宫人搀扶着的安郡王宣中焱,哦不,现在应该叫二皇女了,她的脸色极其难看。
恐怕她自己都没想到,一顿撒泼耍横,还把好端端的爵位给丢了。
册封旨意刚下来几天,今日刚批了安置银,虽然有点少吧,总比没有强。
又是禁足,又是让她回上书房继续读书,什么时候重新册封,这都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惹怒了母皇。
之前她顶嘴最多是罚点安置银,现在都不让她上朝议政了。这圣旨传出去,该多丢脸啊!
二皇女宣中焱迟迟不接圣旨。
龚璐真并未恼怒,反而提醒道:“这旨意二殿下还是接了比较好,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应该不想再多个抗旨不遵的旨意吧。”
宣中焱脸色发青,哪怕龚璐真都如此说了,还是不接圣旨。反而催促身边的宫人道,“本殿要去求见母皇,让母皇收回旨意!你们快扶着本殿!”
龚璐真见二皇女如此不识抬举,敛了笑容,冷声道,“陛下近日国事繁忙,恐怕没时间见二殿下,二殿下还是别为难奴才了。”
龚璐真强硬的把圣旨塞到宣中焱的手上,跟搀扶着她的宫人说道,“你们两个扶着二殿下回宫,路上仔细着点儿。”
言毕,就回去复命了。
这一出当众宣圣旨,彻底让二皇女成了皇都茶余饭后的笑料。
即便是没有禁足的旨意,她怕是也不好意思露面了。
宸亲王,诚郡王以及勤郡王心照不宣的把二皇女钉死了。
若是哪天母皇心软了,想起来她了,就必然会记起今日这一出。
那什么心软,心疼也不会有了,直接把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二皇女这辈子最好也就是个郡王了,手下败将而已。
三人相视一笑,宣冰照低着头数着赏赐,越数越开心。
“听说娶夫君,少说也得五万两白银,我都快攒一半了,母皇要是再多赏赐几次就好了,嘿嘿嘿……”
诚郡王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肖想夫君了,来来来,跟皇姐说说,你相中哪家的千金公子了?”
“我还没出过宫,哪里见过什么千金公子啊……啊,要是今年中元节母皇能让咱们出宫看灯会就好了,听说外面的灯会可热闹了,卖的有好多好吃的,哎……想想就馋的流口水。”
宣冰照五官精致,眉目如画,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反而显得粉雕玉琢。
一笑起来,那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
诚郡王没忍住拿手指戳了戳她的酒窝。
宣冰照就连忙用手挡着脸。
“哎呀,四皇姐,你老是戳我酒窝,把我酒窝都戳的一个大一个小了。”
她扭头看到宸亲王也有酒窝,就笑嘻嘻的说道,“三皇姐也有酒窝哎!四皇姐,你去戳三皇姐!”
诚郡王打趣道,“三皇姐个子高比你高,没你的方便戳。”
诚郡王笑着又戳了几下,才收了手。顿时,宣冰照就满血复活了。“咱们说好了,今日我请客,皇姐们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
诚郡王:“这可是你说的,我非把你存的聘金给吃光不可。”
姐妹三人打打闹闹,气氛还是不错的。
只除了勤郡王宣延睿,跟个透明人似的,老是爱低着脑袋,满脸阴郁。
宣冰照在垣荔宫宴请了几位皇姐,边吃边聊,听着宫里传的各种有关二皇女的八卦,聊的好不热闹。
三位皇女都是有爵位的人了,用过膳食,略坐一会儿就告辞了。
宣冰照进了寝宫,正打算沐浴更衣呢,就听到管遗禀告道:“启禀殿下,前头宫人传来消息,勤郡王去而复返,说是丢了一块玉佩,回来找找,您可要见见?”
“就说我在沐浴,你们帮着找找,把她打发走吧。”
忙活了一上午,正打算歇歇呢,宣冰照可没空伺候这个打着小九九的大皇姐。
“奴才晓得了。”
管遗之前并未露面,得了主子的令,才一路小跑着接见了勤郡王。
“奴才请郡王殿下安。”
不等勤郡王说明来意,管遗就先发制人,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刚才有个笨手笨脚的宫人伺候殿下不周,洒了茶水,殿下正在沐浴更衣,不知郡王殿下可有什么急事吩咐奴婢?若是奴婢做不了主的,等我家殿下更衣完毕,奴才再去请殿下决断。”
什么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尽了,勤郡王的话憋在胸口,实在闷的厉害,她语气蔫蔫的说道,“本郡王今日出门挂的玉佩不小心丢了,那是本郡王的父君亲自挑的,有劳你帮忙找找了。”
管遗殷勤的邀请道,“郡王殿下不如在月莘亭里稍作片刻,奴婢这就让宫人分散开来,尽快给殿下找到玉佩。”
“也好。”
一刻钟后,勤郡王拿着不小心弄“丢了”的玉佩,满脸郁闷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