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风波（四）

话已至此，江絮也看得出来，老师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

秦老一向稳重，这些年来，无论外界的声音怎样，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判断和理智，不会轻易动摇。

江絮没有劝，只是看着老师，沉默几秒后，开口道：“好，那到时候我送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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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走？”接到手下人的传回来的消息，江母显然很是惊讶，“你没听错吧？”

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始料未及，江母忍不住再三确认，得知消息确凿后，坐在座位上逐渐陷入沉思。

“他怎么会忽然要走，我们对峙这么多年，他一向倔得很，现在忽然要走？”江母摸不透那边的心思，她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离开，而她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宅子里，眼眸逐渐深沉。

她想，一定有什么阴谋。

或者，他是想借着这个离开的噱头，出其不意给她一击。

她必须先发制人，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这样想着，江母眼中翻滚的情绪逐渐强烈，又在瞬息之间，被她压下来。

得知秦老将在几日之后启程，她当机立断，吩咐下面的人尽快安排一辆不起眼的车备用。

做完这些，江母稍稍松下一口气，心中那颗悬着的石头，好像已经落下一半。

秦老要走的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

就在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星期，所有人都还在疑惑他为什么始终不出面做个回应时，当事人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做好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车子开出去，在距离足以看清这间秦老已经生活几十年的小屋时，放缓了速度。

秦老回头望过去。

经历过无数个风吹日晒后，房子外原有的颜色褪去不少，外面的瓷砖破碎开裂不少，伤痕累累的外墙上，无一不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周围原本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很适合喜静的人居住。

而现在，屋子外面围满了驾着摄像机的记者，握着话筒的主持人，嚷嚷着想要闯进屋去的群众，掀起让人心烦意乱的人声。

看过最后一眼，秦老重新坐回来。

“您想好了吗，老师。”江絮问。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老师的回答。

他从不是怯懦胆小的人，但也绝不冲动鲁莽。

秦老深深叹出一口气，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下，收回最后一丝丝眷恋的目光，哑声对着前面说：“开车吧。”

司机应下一声，启动车辆。

身后人声鼎沸，热闹嘈杂，而车内一瞬间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车子抛却那些乱糟糟的声音，很快绝尘远去。

不知开了多久，江絮能明显感觉到车速越来越快，他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怎么回事。”江絮盯着内后视镜里倒映出的司机的脸，表情凝重起来。

“江少，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司机急得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即使是在高速路上，这样过快的速度也让人有些心惊。

江絮的目光，透过车内的镜子，落在后面的隔得老远的几辆车上。

他一向眼尖，心思又敏锐，很快锁定了怀疑对象。

“接下来听我的，开到下一个服务区，我来开车。”江絮顷刻之间做了决定。

司机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沫，颤颤巍巍地应下一声好。

秦老坐在一旁，感受到越来越严肃的气氛，眼见着窗外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去，他忍不住抓紧车门旁边的把手，提醒江絮注意安全。

江絮下达的指令显然是有些铤而走险的，但好在司机全程配合得很好，能很快猜到他的用意。

车子连续拐了好几个弯，越过前方重重障碍后，径直冲向服务区的停车处。穿梭在茫茫车海中，司机的目标锁定一个毫不起眼的停车位上，车子几乎擦着两侧的车跻身而过，随后被司机一脚刹车踩停。

这几天仍旧是往返高峰期，服务区车辆很多，人也多，在一定程度上能给他们拖延一些时间。

江絮迅速坐上驾驶座，确认他们暂时脱离了那辆车的视线，他不忘叮嘱老师系好安全带，随后迅速跟着一众离开的车辆，开了出去。

这样的摆脱当然只是暂时的，没过一会，江絮就能感觉到身后的追逐再次展开。

他面色微沉，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神经始终高度紧绷着，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动作流畅地操纵着手中的方向盘。

车速越来越快，导航提醒超速的语音越来越频繁，江絮置若罔闻。

随着动作不断加快，他手上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加重，他的袖口向上挽起一半，露出的一截冷白的小臂上，隐隐显出青筋。

战线被拉长，后面那辆车显然有些心急，为了不跟丢他们，好几次从车流中冲出来，无形之中已经将自己的心思展露无遗。

但渐渐地，追逐的人显然开始力不从心，车身也从好几次几乎并肩追上的距离，转变为被落在后面拉远。

眼看就要彻底被甩开，另一侧匝道汇入主路的道口边，忽然窜出一辆灰色面包车的身影。

那辆车速度很快，即使是知道主干道上有车，也根本没有事先减速的打算，就这么莽撞地径直朝这边冲过来。

江絮眉心一跳，下意识把住方向盘，留意到旁边道上几百米开外暂时还没有其他的车辆，他在一念之间做了决定，一转方向变到左道。

即使是这样，车头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那辆灰色面包车的冲撞，车身被撞出几十米开外。

仅仅几秒之后，耳边再次响起巨大的撞击声，原本追逐江絮他们的那辆车并未意识到前面的危险，更是因为心急，在即将经过匝道口时突然加速，关键时刻根本来不及减速，一头撞了上去。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江絮耳边一连串地响起，紧接着，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江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下车座前方的危险报警闪光灯。

做完这个动作，他的手瞬间无力地垂下。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留意到眼前蔓延开大片的血花。

他的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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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车祸发生这个消息时，黎玥还在公司。

她甚至连工牌都没来得及摘，就这么直接冲出公司大门去。

一路上，她整颗心都始终提在嗓子眼，她不断地搓着手心，试图擦去一直往外冒的冷汗。

明明只是二十分钟的车程，她却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抵达医院门口，黎玥打开车门，险些脚下不稳跌倒在地。

她急匆匆道出一声谢，随后径直冲向病房。

她到医院时，江絮刚刚结束一场手术。

隔着透亮的玻璃，黎玥可以清楚地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那张苍白至极的脸。

隔着那扇门，黎玥都几乎不能呼吸。

她站在门口看他许久，直到她身边的宋晚和发出一声催促，她才怔愣着推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