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浅突然发现东方溯在躲着她了。
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实在是因为东方溯的行为举止太过于明显,他平时都是跟在她身后,而如今白天里都躲了起来,只有她叫他的时候才会出现。
而现在——他主动跟金照换了班,美曰其名是不想让金照一直当夜猫子。
于是乎,变成了金初晚上当值,金照白天当值。
说实话,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没了可以说话斗嘴的人,萧浅还真有点怀念那个嘴巴贱贱的东方溯了。
而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
周铭渊也躲着她!!
她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好吗,OK?
甚至为了躲她,周铭渊直接搬去扶云殿睡了,萧浅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刚刚穿越到时候。
虽然——
自己一个人睡觉真的很nice!
她现在坐在云容院的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旁边是拿着千字文读书的周枭。
“阿娘,金初侍卫怎么不见了呀?”
“阿娘也不知道呀……”萧浅皱着小眉头,有些苦恼又有些委屈,她手里拿着狗尾巴草在地上滑来滑去。
周铭渊躲着她大概是明白了他喜欢她,但是东方溯躲什么啊?!
真是搞不懂这些男生在想什么!
她生气了!
她决定要好好找这两个人聊聊天。
萧浅从来都不喜欢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对于感情,她就喜欢打直球。
大概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情感方面有些缺陷,所以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去猜忌这些那些,而是直接把问题说开。
没等她找到合适的机会,圣旨就来了。
是一道赐婚的圣旨。
男主角是周铭渊,女主角是慕兰秋。
时间定在七月二十,紧随周无夜与宁白锦其后。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会被圣人赐婚!萧浅直呼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但是萧浅回想着周铭渊接到那道圣旨的脸色——他一向含笑的眉眼立马沉了下去,嘴角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眼底酝酿着黑雾,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传话的太监,像是要吃人一样。
第二天,萧浅换了骑装还在练武场比划,周铭渊就进宫了。
一式落下,萧浅张着嘴微微喘息,鼻尖额角都落着汗珠,脸上泛着潮红,此时正靠着梅花桩上,旁边放着她的袖箭。
练武场旁边就是金卫营。
这里还有来来往往的侍卫跟金卫队。
——而东方溯就住在金卫营里。
“娘子可是要去找金初?”金照虽然不是伺候人的小厮,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萧浅看了一眼金照,想着回去先洗个澡再去见东方溯吧。
于是在萧浅洗澡的时候,端王妃要来金卫营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的侍卫整装待发,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们老板娘要来视察工作了!!
东方溯:“……”
他看着他平时邋遢得不行的同事们一个个将头发束起,将衣摆的褶皱抚平,正经的不得了,甚至还有人带上了颜色艳丽的发带。
结果是什么。
“金初,娘子找你。”
他的同事们齐刷刷地扭头盯着东方溯,眼中的哀怨都要溢出来了。
东方溯看着眼前一抹红妆,头上戴着精致繁美簪子和步摇的萧浅,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又嘭嘭直跳起来。
“……三娘怎么来了?”
“娘子”在这里只是对姑娘的敬称,但在某些朝代却可以指自己的媳妇。东方溯觉得自己之前叫得挺正常,如今这么一想,他脸臊得通红,反正是不肯喊萧浅“娘子”了。
萧浅倒是没觉得什么。
反正什么“玉娘”、“娘子”、“三娘”、“四娘子”换来换去的,她都习惯了。
“你是想在这里说,还是去云容院说?”
东方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云容院。
留下散发着怨气的金卫队,他们跟娘子连面都没见,话都没说呢!!娘子就这么离他们远去了。
东方溯看着萧浅的背影。
难道……萧浅浅开窍了?是的,东方溯私心里喊她“浅浅”,但是明面上他是不敢的,也只能想想了。
“红杏。”
东方溯小声喊了红杏一声。
红杏转过头,端着手中的果盘走了过去,“金侍卫,怎么了?
“我想跟娘子单独说说话。”
东方溯非常直接,梓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也丝毫不回避自己的视线:“你跟红杏一起。”
梓路:“……”
红杏有些犹豫:“可是……”
东方溯把食指竖在嘴前,眼神示意,红杏拗不过东方溯,只好拉着梓路去了厨房,正好给娘子端荔枝红茶。
东方溯伸手拉住正在摇晃的秋千。
萧浅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在躲我?我要是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地方你就直说。”
东方溯:“……”
看来还是不能对这个小姑娘的脑袋抱有幻想。
他揉了揉额角:“没有。”
“周铭渊现在也躲着我……”
萧浅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红色的绣花鞋蹬着地,她低垂着脑袋,语气软软的,还有些委屈。
东方溯叹息一声,他之前看周铭渊的样子,已经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了?”
萧浅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他:“知道什么?”
她语气顿了顿,声音低沉:“……周铭渊喜欢我?你早就知道?”
“嗯。”
萧浅不知道此刻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喜欢她,哦,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她有点害怕,有点不知所措。
“你呢?你喜欢他吗?”
东方溯轻轻推着秋千,问她。
萧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母胎solo了二十年,没人追过她,她也没追过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感受。
她高喊着无爱者自由。
萧浅侧过头看着东方溯:“即便是喜欢又能怎么样呢?我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的。”
东方溯沉默片刻:“系统说可以留下。”
萧浅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了一下:“但我是不会留下的。我怎么可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放弃自己的朋友跟家人?……算了,我还是找个时间跟他说清楚吧。”
她顿了顿,又扭头,一双曜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呢?你为什么躲着我?”
东方溯张了张嘴,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
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思。
他已经记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萧浅的了。
他知道周铭渊也喜欢萧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的那份心思藏匿起来,他好像从小时候开始就学会了四个字——不争不抢。
不是他的抢来也不是他的,是他的别人也抢不走——只是,萧浅浅好像既不是他的,也不是别人的。
这让他有些迷茫。
或者,在这一次感情中,如果他不争不抢,那他跟萧浅之间就永远不会有结果。
至少现在,他单身,萧浅单身。
比起周铭渊,他有一个致命的优势——他跟萧浅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和萧浅的未来比周铭渊和萧浅的未来更加明亮开阔。
东方溯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松开推着秋千的手,慢步走到萧浅面前,在萧浅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缓缓蹲下。
他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你真的想知道?”
这个姿势,坐在秋千上的萧浅可以跟他对视。
她一眼就观察到很多她平时没看到的细节。
东方溯并不是冷白皮,而是像所有普通侍卫一样,拥有健康的小麦肤色,他的眼睛是狭长的,像老鹰一样锋利敏锐,只是在她面前总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笑意。
宽大的衣服下面,是紧绷厚实的肌肉,这是一个充满力量的男人。
他现在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眼睛。
深邃的眼眸中泛起点点柔光。
萧浅心脏骤然一紧,漏拍了一下,又剧烈地跳动起来,这是在周铭渊面前从来没有过的——她咽了咽口水,脸却是渐渐红了,有些结结巴巴:“你、你说呗……”
东方溯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有几分羞涩又温和的笑容,脸颊上泛出淡淡红晕,神色愈发深沉,他开嗓。
“跟周铭渊一样。”
萧浅愣住了,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
“直白一点,我好像也喜欢你。”
萧浅眼前似乎有水花炸开,荡起层层涟漪,握着秋千绳索的手微微收紧,看着眼前这个眉眼认真,满心满意都是她的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
往昔两人之间的交流互动突然就明晰起来。
他带着她去玩,给她包扎伤口,陪她一起调查,给她系上发带,为了保护她落得一身伤。
这些种种浮现在她眼前。
“我……”
“不用这么快就回答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要对此有负担……更何况,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况且——
现在浅浅是端王妃,而他是端王的侍卫。
“不过……有一个问题,我还真想问问你,不问你心里不舒服。”
萧浅觉得自己的脸热腾腾的,整个人像是在火炉上架着烤,脑袋冒着热气,有些晕乎乎的,她听到东方溯的话,小声道:“你问吧。”
东方溯眸子轻轻眨了一下,眉尾都有些泛红,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跟周铭渊,你更喜欢谁?”
萧浅呼吸一滞。
心窝子里涌起暖流,热乎乎的,又带着酸涩,又甜蜜又苦楚。
“唔……”
萧浅有些害羞,心怦怦直跳,耳朵都变成粉红色,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扭捏片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嗯?”
青年微挑的语调,带着戏谑的笑意。
“……”萧浅抿了抿嘴,眼睛瞥向一边,不看着东方溯,总算不那么呼吸困难了,她绵言细语:“大概……大概……比较喜欢你?”
——喜欢他。
闻言,东方溯喉结滚动,呼吸沉重几分,他站起身来,走到后面去推着秋千。
“……嗯。”
青年眼底的喜悦都快溢出,嘴角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心里火热滚烫,那种愉悦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站在云端上,脚上踩着的都是软绵的浮云。
东方溯摸了摸鼻子,开口:“我让金照再换回来吧……”顿了顿,他连忙补充:“他前几日说自己突然值白天的班有些不习惯。”
萧浅有些好笑,回头觎了他一眼。
“我说真的。”
东方溯脖颈有点红。
(金照:呸,恋爱脑,一天一个样。)
—
街道上车水马龙。
两侧的树荫茂密,此时的皇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挑着担子的伙计跟摇着风车的孩童,相伴而行的娘子跟煮茶喝酒的郎君。
“慕二娘子,慕府应该不在这边吧?”
周铭渊的嗓音微凉,转过头冷然地看着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红裙娘子。
“三郎……我……”
周铭渊定住一直向前走的步伐,侧身盯着慕兰秋,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干净透彻,但周铭渊却觉得无端心生烦躁。
“之前我说得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
慕兰秋低下头,耳畔微红,声音怯生生的,带着羞涩,“三郎,不介意的……”
周铭渊瞬间打了个寒战。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周铭渊动了动薄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马上就到家了——你别跟着我了,快些回家去吧。”
慕兰秋只得微微福身,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周铭渊离开的背影,她心中充满了酸涩,伸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步摇。
周铭渊仿佛身后是什么豺狼虎豹一般,脚上的步伐不断加快。
他都已经说了他不举了!这个二娘子还是不依不挠要嫁给他当侧妃!
等他回到端王府,萧浅正坐在云容院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束巴掌大的栀子花,花香弥漫在院子里,萧浅整个人似乎沐浴在花风中。
“这花是从何而来的?”
“今天宁娘子送来的。”
周铭渊点点头,他将外衫褪下放到屋内的榻上,想了想,他撤了下人,又出来坐到萧浅身边。
“怎么了?”
娇艳的鲜花,娇艳的少女。
周铭渊现在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看着院子里的花朵们随着风浮动,檐下的风铃也叮铃作响,宫灯下的流苏随风起舞,一切都静谧温馨。
“……你应该知道,圣人下了圣旨,要我娶了那慕二娘子,对吧?”
萧浅有些懵懵地看着他。
圣旨不是他俩一起接的吗?
周铭渊说着,阴翳逐渐占据他的眼底,“我不喜欢她,也不想娶她……你说她……我与她之前都没说过几句话,你说她怎么就对我情根深种了呢?——我说了我不举她还是执意如此。”
他转过头,困惑地看着萧浅。
萧浅抿了抿嘴,试探道:“说不准……她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呢?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周铭渊仔细观察着萧浅的神态。
玉娘好像……
并不介意他娶别人……
他心尖颤抖,心口蓦然一沉,有些失落,一块巨石紧紧压着他的胸口,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别开了眼睛。
他抓着膝盖的双手突然不知道该放哪里。
“好啦,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如今圣旨已经下了,再怎么不愿意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萧浅心情也有些凝重。
“当初你娶我的时候,不是也不乐意嘛……”
她伸出自己的爪子,把刚才剥好的橘子递给他。
“这不一样……”
周铭渊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接过那月牙状的的橘子,声音苦涩,“……那玉娘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一瓣橘子入口,酸涩又带着丝丝甜的味道在口中绽放。
萧浅想了想,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那我——”
周铭渊立马转过头去盯着她,喉咙里那句“我心悦你”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脑中似乎有一根弦紧紧绷着。
“周铭渊。”
萧浅打断了周铭渊的话,夏风吹着她的白皙的脸庞,几根发丝调皮地飞舞着,阳光正盛,她的头发在阳光下翻着金色的光。
周铭渊心一悸,盯着她的眼睛不敢眨,生怕错过什么,但他心中又有一种恐慌。
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娘子,她起舞的发丝似乎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整个人沐浴在光辉里,因为阳光的刺眼,周铭渊觉得她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面纱。
下一秒,似乎就要消逝而去。
萧浅嘴角泛起浅浅笑容,“你……千万不要喜欢我。”
这已经不是拒绝了,而是将他的那些幻想全部打碎,他浑身像是浸泡在寒池中,沁寒入骨。
“为什么?”
他问道:“因为你不是上官瑾姝对吗?桃桃。”
萧浅目光微凝,眸中全是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