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城……跟南落确实不大一样。”
东方溯闻言看了她一眼:“不大一样?”
萧浅:“哦,不对。是非常不一样。”
南落是什么,是江南水乡。
皇城是什么,是车水马龙。
街道上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精美的商品,吆喝的小贩,街道中间耍着杂技的表演者,茶馆上有吟诗作赋的郎君,屋微翘的屋檐上带着精巧的脊兽,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他国人。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萧浅有心地凑过去听这些外国人讲话。
好吧,她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摇着手中红通通的糖葫芦,往西街走去。
突然,她看到一群人好像从中间往两边散开,像是在避开什么,萧浅定睛看去,中间……似乎是个身着竹青色长衫的郎君。
那个青年手中拄着拐杖,那拐杖不停地在地上点着,试探着。
……是个盲人?
人们避开了这个小心翼翼走路的盲人,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萧浅歪着脑袋咬了一口糖葫芦。
“你要是想帮他就去。”
“啊?”
萧浅惊讶地转过去看东方溯。
东方溯耸肩笑了笑:“你不是一直往那边看?”
萧浅扭过头盯着他,东方溯忽然头皮一紧:“干嘛?”
她脸上突然露出笑容。
如果是她一个人,她肯定不敢去,就算是有红杏跟梓路,她也不敢去赌,毕竟在她眼里,红杏跟梓路都是没什么武力值的人,虽然……东方溯好像说过梓路会武功这件事。
但是……她有忘川哇!
萧浅突然就觉得安全感爆棚。
东方溯:“……”
“走走走!”
萧浅拎着裙子就跑了过去。
东方溯无奈地摇摇头,眼中带着少许的宠溺跟了上去。
那个青年似乎察觉到萧浅的存在,猛地转过头看着她,不,只是脑袋往这边转了,双目无神。
萧浅放慢脚步,她抿抿嘴,下一秒带着笑容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迷路了吗?你要去哪?我……我们带你去吧?你一个不太安全……我们不是坏人。”
那个郎君视线往后挪,放在了东方溯身上。
“这是我的侍卫,金初。”
“……可以吗?”
萧浅探出身子,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不能说话吗?”
他似乎是在斟酌:“……东街青雨巷柳院。”
萧浅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个路痴,她回过头看着红杏三人:“那个……你们……”
识路吗?
“娘子,这里是西街。奴识路。”
梓路难得说一句话。
西街吗?
青年低喃一句,看来他还真的是迷路了。
最后由梓路带路过去。
路上萧浅并没有离那个青年很近,隔着一段距离发挥她的社交能力。
“你身边怎么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呀?”
“以后还是要带着人才好,不然等你回家都很晚了,不安全。或者你也可以尝试着问一下路人,他们都会跟你指路的……”
“不要害怕嘛,问路这种事问着问着就习惯了……我以前也不喜欢问路……但是我看不懂地图,实在是找不到目的地……”
青年一下没一下地回答着萧浅的问题。
他有些疑惑。
为什么有娘子可以这么……能叭叭。
听着声音,他觉得可能是个没及笄的小娘子,不然怎么这么有活力?
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娘子,到了。”
萧浅看着面前写着“柳院”二字的牌匾,上前敲了敲门。
“有人吗?”
嘎吱一声门栓取下了,是一个貌美的娘子,看着很年轻,一身赤色襦裙,她看到萧浅面露疑惑:“这位娘子,你是……”
她目光落在旁边站着的俊郎郎君。
“弈郎!”
萧浅松了一口气,看来是送对了。
那个娘子大步流星向他走去,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个遍。
“阿姊。”
“以后你出门,必须带着槐枝……”
说完,她看向萧浅,微微福身,语气柔和:“多谢这位娘子将阿弟送回,不知娘子家住何方,我等必登门道谢。”
萧浅连忙摆摆手,回到东方溯身边:“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那位娘子沉吟片刻:“那……娘子尊姓大名?”
萧浅脑子一热,回了一句:“你……你就唤我萧娘子吧。”说完,萧浅连忙拉着红杏往巷子外面走,“嘿嘿,下次有缘再见啊!不用谢!”
“诶?萧娘子……”
直到出了青雨巷,东方溯这才挑眉看着她,眼底带着戏谑,“萧娘子?”
萧浅搂着红杏的胳膊笑得灿烂,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随便啦。”
走在路上,萧浅还高高兴兴地摇着脑袋,仰起头看他:“不过今天我们帮助一个迷路的人!有没有觉得自豪感爆棚?”
东方溯伸手捂住嘴笑着。
—
晚膳期间,周铭渊频繁地看向萧浅,神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持续到晚上。
萧浅穿着一身亵衣,趴在床上看着话本子,双脚在空中晃来晃去,细腻白嫩的脚腕上的戴着的红绳轻轻摇曳,好不惬意。
“玉娘?”
周铭渊沐浴后掀开如被躺了进去,看了半晌手中的兵书,实在是心绪难安,终于忍不住放下书看向萧浅。
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萧浅的后脑勺,以及她柔顺的长发散开在被子上,她似乎正看得起劲,听到周铭渊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你今日……遇到了宁白锦?”
萧浅心说原来这家伙欲言又止了一晚上就是因为这个?
她盘腿坐了起来,“对,怎么了吗?”
萧浅怀里抱着那本已经翻了一半的书,疑惑地看着他。
“你……她不是什么好人,别离她太近。”
萧浅看着周铭渊严肃的模样,一下子就想到了下午东方溯跟她说的话,嗯……有异曲同工之妙。
“放心啦,我跟她又没见过几次……更何况,好人坏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我呢?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莫名其妙地,周铭渊问了这个问题。
萧浅歪着脑袋,拧着眉想了想:“……总之在我眼里,你目前是好人。”
周铭渊笑了笑。
“目前”。
他垂眸看着萧浅左手手腕上的玉镯子,金色的铃铛在静谧的夜晚里叮铃铃响着,衬得萧浅格外精贵,他向上看去。
突然他目光一滞。
萧浅的衣领不经意滑落下去,露出了脖颈处细细的红绳,以及她精致的锁骨,在暖黄色的烛火下,这个场景格外的撩人。
周铭渊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忍着将萧浅衣服拉上去的冲动,他深呼吸,正了正脸色:“玉娘,在皇城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你呢?”
“我也不能相信。”
萧浅没说话。
沉默了好久,萧浅似乎是觉得这个气氛太严肃了,她笑嘻嘻地摆摆手:“放心好了,反正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值也不是很高,我可没忘记你之前一言不合就禁我足的事呢!”
周铭渊心里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萧浅笑意盈盈的模样,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料,周铭渊觉得自己都糊涂了。
仔细想想,似乎跟玉娘相处的这么一个多月,玉娘总是一副充满活力,斗志昂扬的样子,就算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也能很快调整自己。
周铭渊突然有些好奇上官云薇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小娘子的了。
—
隔日,萧浅就收到了来自宸王妃的邀请函,说是近日宸王府芍药鸢尾开得不错,邀请她去参加赏花宴。
赏花宴!!任务三终于来了!
不过……据萧浅了解,这古代的赏花宴,一般都是相亲的吧?邀请她这么一个已婚妇女去干嘛?而且主办方就是宸王妃。
陈止风。
提起这个名字萧浅就有些头疼。
不知道是不是陈止风身上的抑郁气息太浓厚了,相处起来总是不太舒服。
其实萧浅更喜欢跟阳光开朗的人相处。
不过听红杏说,去的人除了各路文人墨客,还有各个贵女公主。
其中就包括静娴公主。
那个东方溯说疑似娄青云的人。
萧浅回信表示会去参加。
说起静娴公主周灵妍,她今年已经十八,去年嫁给了礼部尚书慕九章,据说在嫁给慕九章之前,她就是秦北最有名的才女。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识才情也是高人一筹,若不是为了巩固朝臣,圣人恐是要继续留她。
早间有人还惋惜,说静娴公主若是男儿身,怕是……咳咳,后面的话不能说。
萧浅听到红杏说的这些,眼睛瞪得老大了。
想着萧浅对周灵妍的好奇心就更大了。
她再看了看此次参加赏花宴的各位,啧啧啧,那叫一个百花齐放。最值得注目的就是这个刚回家不久的,宁白锦。
上面的名单很长一串,人特别多。
萧浅表示大型团建她真的会累。
不等萧浅做好准备,赏花宴的时间就到了。
临走前萧浅最后瞄了一眼众人的长相和雷点,就跟着周铭渊去了宸王府。
周铭渊是不参加的,只是个送人的工具罢了。
把萧浅送到,周铭渊将萧浅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萧浅紧张兮兮的模样,周铭渊有些好笑,“随意一些,不用这般紧张。用完晚膳,戌时我便来接你。”
萧浅点点头,“嗯嗯,拜拜!”
萧浅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好些面孔都挺熟悉的,但是……萧浅发现她又双叒叕脸盲了!
她记得她还背了好久,结果“考试”时果然给忘了。
萧浅生无可恋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不要跟我说话不要跟我说话……
萧浅在心里咬着手指瑟瑟发抖。
“三嫂!”
萧浅:“!!”
萧浅猛地回头,就看到周染芊拎着裙子向她跑来,小丫头头上的步摇摇摇晃晃,粉红的披帛随风飘荡。
她连忙站起来:“见过顺德公主。”
周染芊非常自然地拉着萧浅坐下:“你是我三嫂,不必这般客气。”
萧浅有些疑惑。
她记得她俩才只见过一……啊不,两次吧?应该没这么熟络才对呀。
萧浅顺势坐下。
“三嫂昨日才随着三兄回皇城,跟皇城中的各位贵女应当不熟悉吧?”
周染芊笑意盎然地看着她,说完周染芊向旁边招了招手,一群装扮娇艳,戴着各式首饰的娘子们就围了过来。
萧浅被一群花一样的小姑娘围着,有些晕乎乎的。
小姑娘大多都是十四五岁。
“这是我的堂姊,泽安郡主周云遥。这是我的姑表妹,永川县主张祁雨。这是中书令次女,白朝颜,也是我的闺中密友,这是……”
各位贵女们纷纷行礼。
“见过端王妃。”
萧浅连忙笑笑:“大家不用这么拘束,快快坐下。”
“说起来,端王妃也算是我的姑表姊呢……”
白朝颜一身娇艳的圆领短衫,端正地坐在萧浅身边,她面露笑容。
萧浅这才想起来,白朝颜的姑母是上官瑾姝的伯母,关系有点复杂。
看着做得笔直端正的贵女们,萧浅轻咳一声,开始了被迫社交的一天,不过……这些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没想到萧浅聊起来还觉得没什么代沟。
聊着聊着,萧浅就把话题转到了周灵妍身上。
“阿姊?你也喜欢阿姊吗?”
听到周灵妍,周染芊眼睛都亮了。
“我早就听闻静娴公主是第一才女,环姿艳逸,仪静体闲,一手诗赋可是只应天上有。可怜我当时一直在闺中养病,都没一睹静娴公主的芳容……”
萧浅可怜巴巴地蔫下脑袋。
周染芊不知是不是脑子一热,竟然从萧浅脸上看到了苍白(?)和瘦弱。
“届时阿姊来了,我一定把你介绍给她!”
“听闻今日五姊穿了浮云阁的镇阁之宝,落霞朝露里的落霞,可漂亮了。”
说话的是永川县主张祁雨,她是圣德长公主的女儿,听闻当初圣上遇刺,是长公主为救圣上挡了那毒箭,却不料当时长公主已经怀孕,余毒转到了胎儿身上,导致了张祁雨早早地出生,还得了一副羸弱的身子。
张祁雨脸色一直都很苍白,脸上基本没什么肉,骨架很小,小小的一只,皮肤很白很薄,萧浅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下的血管。
“也就只有静娴公主才能配得上那襦裙。”
白朝颜伸出素手捻起一块糕点,颇为向往与羡慕。
萧浅还向她们打听了周灵妍的各种事迹。
众人聊得火热,突然周染芊目光一转,瞥见了赶来的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穿得很素,是一身天青色的圆领衫,头上也仅有朱钗两三。
萧浅见周染芊一直没说话,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位娘子是……”
周染芊冷哼一声:“不是什么重要之人。三嫂不必理会。”
白朝颜在一旁小声跟她介绍:“那是慕尚书的妹妹,兰秋娘子。”
慕尚书自然就是礼部尚书慕九章。
说起来,慕九章也算是个奇才,他出身一介布衣,今年虚岁二十七,当初三元及第成了秦北的状元郎,十九岁便进入了礼部,成为礼部司,用了六年便爬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圣人这才惊觉这个人过于天才,于是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了慕九章。
不过……
看样子,好像周染芊不是很喜欢慕兰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