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月,大徵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长公主南安安嫁与商国皇子樊若欢的喜事,普天同庆,商国因此承诺此后五十年,绝不再进犯大徵。
第二件便是陛下立‘明贵妃’的孩子为太子,遣散后宫,封‘明贵妃’为新后。
第三件便是陛下以龙血祭天,得天降祥瑞。
而这些口口相传的事情,颜清也是下山买酒时,才听人说起。
她还是一身素白装扮,面色依旧苍白,可眉宇间的精气神比从前要好甚多。
颜清没有在山下久待,已到深秋,天慢慢寒冷起来,也没甚新鲜的瓜果蔬菜可采买,至于街边的小馄饨,她更愿意回家吃谢与岁做的。
她现在,好像不是很想吃东西。
小径上树林荫翳,枯黄的落叶铺满台阶,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颜清才走了三分之一,抬眼便看见谢与岁下来接她,琥珀色眼中的忧虑顿时消散。
“好粘人啊,谢大夫。”颜清笑着走到他面前。
谢与岁接过她提着的东西,柔和的笑容掩饰不住面上担心,他无奈叹道:“阿清知道还傍晚才回来?”
颜清但笑不语,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残阳如血,临了的光辉落在山中,偶有几声短促的雀鸟叫声,更显得寂静。
谢与岁在厨房里切菜,时不时要出厨房,看看颜清是否还在同莫知离读书。
若是颜清能看见他过几下便来瞧一瞧的身影,指不定又要调侃他‘粘人’。
可这也不怪谢与岁,颜风在一月前离世,他知道颜清伤心,明明自己身上的病症还未好些,若是再郁结于心该如何是好?
每每思及此,谢与岁总在半夜醒来,偶尔出门透气,总会看到颜清坐在院中那棵高大的桂花树下,圆桌上摆着酒。
她趴在桌上,一头青丝散落,单薄的身子叫人心生怜意。
可她白日里明明巧笑嫣然,时不时还会带着莫知离去山中捡栗子、摘菊花,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很孤独,谢与岁清楚那种亲人全部离世的感觉,剩下的人如同游魂一般,与世间的联系慢慢减少,直到再也不愿打开心门,接纳外界的光。
颜清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同他一般,在封闭的小屋中黯然神伤。
她应该在灿烂明媚的天光下肆意享受,露出永远不会逊色于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笑容。
为此,他可以做一切。
这天晚饭后,颜清坐在梳妆镜前,乌发搭在肩头。
她穿着薄薄的亵衣,正要入睡,门却被敲响。
颜清打开门,便见谢与岁站在门前,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他白皙的脸颊浮起红云。
她笑着问他:“干嘛?我要睡了。”
“我想同你进去说话,好吗?”他像是下定决心,莹明的眸子闪着坚定的光芒,如同漫漫星河。
颜清一怔,手捏在门边,心头猛地一跳。
这两月,他们虽是住在一起,可一直都有自己的卧房,谢与岁也从未进过她房中,白天送药时也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进来。
怎的今夜…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颜清同他已是交代过心意,但从哥哥上月离世,颜清原本旖旎的想法也在这样大的打击之下,消散不见。
纵使再不通人事,可颜清从旁人得知,互通心意的男女,是时时刻刻都想同对方在一处的,她浸在悲伤中,难免疏忽了他…
思及此,颜清挪开身子,让谢与岁进来。
甫一进门,淡淡馨香便萦绕在谢与岁鼻尖,勾得他胸中心跳都快了几分。
烛火摇晃,颜清披上一件外衣,同谢与岁相对而坐。
“你要…找我说什么?”颜清啜了茶水,柔软的唇瓣显露出茶花般的殷色。
谢与岁心口怦怦直跳,捏着茶盏的手不断缩紧,直到指尖泛白,他才叹息一般,像是终于被心中的渴望与欣喜打败,站起身,郑重地向颜清行礼。
“我知道这样的时候,说这些话不对,但我仍想同你说。”
他抬眼,眸中熠熠生辉,仿若晚夜星湖,能叫人酝酿着世间绝美的清梦,不自觉沉溺其中。
那张柔软的薄唇吐出清晰的音,明明无甚重量,却在颜清心底砸出一个个印子,叫人心尖发烫。
“谢与岁想娶阿清,想阿清做我唯一的妻。”
“我想成为你的家人,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陪伴你,爱护你,叫你永远都快乐下去,不再为任何事情而烦恼。”
“我做这样的决定并非一时头脑发热,而是在你我表明心意,甚至更早之前,我就已经想过。我了解你的坚强,也想包容、安抚你的脆弱。你不必时时刻刻都笑着,不必刻意掩饰心中的悲伤,不必每一次都站在他人身前…”
“我会站在你身旁,尽我所有的能力,让你永远平安喜乐、余生无忧。”
谢与岁喉口发干,几乎是恳求地望向她,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然。
“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