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以来的阴云散去,是日秋阳温煦,花园中茂盛的林木染上五彩斑斓的颜色,风一吹,沙沙响起安宁的低语。
檐铃清灵作响,温淡的光洒进来。
案桌上滚落一支笔,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模糊画上女子的面容。
南不浊没有看画,深沉的眼中弥漫着忧伤,痴儿一般注视着颜清。
颜清站在朱红的门槛前,视线同南不浊相交霎那,复杂的情绪涌现心中。
如今真相大白,她或许该一刀杀了他,再留下几句风凉话转身离去。
可她明白爹爹为什么要将一切筹谋告诉她。
除去让她自己选择今后的路,他还希望她不要杀了南不浊、斩断一切纠葛、好好活下去。
她现在还恨南不浊吗?
恨,又好像不是那样恨了,他固然忘恩负义、处处利用她,可其中有太多人、事、物掺杂在一起,她无法纯粹地去恨他。
更何况,若爹爹为一场交易而身死,爹爹是关键、南不浊又何尝不是?
说不定,他其实也是知道的。
南不浊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掩下眸中情绪,淡淡开口:“我知道,我都想起来了,我会如你所愿。”
“只是,我想…阿清,你能不能…”他张唇,喉口哽咽,胸中情感有如海浪般澎湃,叫他几乎头晕目眩。
面前男人轻松一笑,手收进华贵袖口,祈求般道:“能不能…听听我的凤求凰?”
颜清抿唇,视线下意识瞥向殿外等候的谢与岁,他清风朗月,对着她浅浅颔首。
她转头,忽视南不浊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与悲伤,开口道:“若你能想清便是最好,但我早已经有了心上人,不能听你的曲子。”
接着,她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小刀,捏起衣摆处衣角,干净利索地割断。
霜白的衣角飘落在地,南不浊的视线定定看着那片衣角,心口仿佛被什么贯穿,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痛到麻木。
“你我此后,便同这衣袍,一刀两断。”
“后会无期。”
颜清轻飘飘说出这几个字,胸中如山的石块轰然倒塌,阳光透进来,照出一片生机盎然的心田。
她不带任何留恋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也不管外面是否还有人,径直拉起谢与岁的手。
谢与岁心头笼罩的醋意顿时消散,眼梢含笑,反手握住颜清。
“走吧。”
颜清二人回了谢与岁的小院,收拾好行李。
颜清倒是没什么收拾的,谢与岁亦是,因而一行人只带上些衣物便要走。
颜清刚刚踏出院门,看见旁边侍候的太监。
见她出门,太监恭敬一拜:“将军,这是陛下嘱咐交给将军的旧物,还请将军收下。”
而后,颜清便看见完好无缺的铭令躺在漆盘中,她不由得走近几步,拿起剑,眼中氤氲起泪花。
“他什么意思?”颜清抽出剑,上面印刻着爹爹刻下的字,看来是货真价实。
那先前南不浊掰断的剑…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当初皆是无奈之举,此番只想祝愿将军一帆风顺罢了。”
那太监说完,便带着一众人退下。
颜清转过身,发红的眼看向谢与岁。
谢与岁上前同她解释起来:“先前你旧疾复发、求生意志薄弱,这乃是下下策,我思前想后,才去找了他。”
“那天晚上我不知发生什么,但你确实一天比一天要好起来。”
“如此,你还想去找他再说些什么吗?”
颜清握紧剑,抬头看了眼华丽无比的雕栏画栋,摇摇头:“一切都因他,我身在其中。他所有的帮助于我而言,都不足以弥补伤害。”
“那些伤害来源于他,自然也该他来偿还。”
颜风拍拍颜清的头:“清儿,你想通就好,我们回家吧。”
颜清抬眼看向谢与岁,后者温和道:“我本四处行医、居无定所,与你同去并无不可。”
就这样,四人离开皇宫,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买了一辆马车,慢悠悠地离开京城。
马车驶过城门的最后一刻,颜清挑起马车帘子,深深望向车水马龙的大街,感受着耳边的人声鼎沸,脑中不由得回想起最开始入京城的那天。
那年她十四,颜风十七,他们胸中满怀大志、希冀踏上这片地方,此后不到一年,她便纵马出了京城,驻守边疆三年。
这几年来的人、事一一闪过脑海,最终化为临行前的一眼。
再也不见,她心底默念,放下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