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颜清逐渐习惯有他在身边,但她明白谢与岁不会永久地为一人停留,而她也早已失去。
只等待一切水落石出,各自安好。
三日期满,颜清穿着白花花缟素,站在热闹非凡的人潮中。
许是因她身上着装令人忌讳,人群自觉让开。
像水流中伫立的石块般,颜清迎难而上,一步一叩头,自京城城门慢慢来到最初凯旋归来那一日,她曾策马而进的朱门前。
洁白的石砖沿着她来时的足迹,印上血迹,是她的坚决,亦是她的难处。
身后围满看热闹的百姓,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伸长了脖子看。
颜清站起来,额头磕破、鲜血淌下,她面色苍白,眼中坚毅牢不可破。
门前的侍卫提刀立在她面前,不客气道:“在下何人?因何事有冤?”
“小女名为颜清,颜家无辜被冤,小女已掌握证据,特来申冤!”颜清说完,绕过两个侍卫,拿起门前常设为告御状的鼓边鼓槌,有力敲击着。
鼓声沉闷震撼,在每人心间响起。
咚—咚—咚——
惊起枝头雀鸟,人们反应过颜清所说,炸开了锅。
沸水一样嘈杂的人声管涌进耳朵,颜清只一下一下敲击着鼓面,让声音再大一点、再大一点、最好能传到每个人心间,动摇不实的罪恶。
不知道敲了多久,颜清双手发麻,围在这边的人越来越多。
有的人记忆好,认出来颜清便是当天游街的将军,顿时“颜家无辜、颜女忍辱负重,假死翻案”的传言飞满天。
“颜姑娘,陛下请您进去。”通报的侍卫来请颜清。
她放下鼓槌,随着侍卫来到南不浊往常上朝的大殿,文昭殿前的空地上。
他如同那次一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可颜清心中已毫无波澜。
她拾阶而上,白色衣角在晚风中飘扬,来到南不浊面前。
“有何冤要伸?”南不浊立在丹陛石上,深邃眸中略带凄凉。
在他下首两边,是当日在这里,旁观颜清父女受尽耻辱的大臣,为首的是顾青詹与喻不凡。
“民女颜清逃过一劫,为我颜家伸冤,我家没有通敌叛国!”
颜清站起身子,不欲向南不浊下跪。
她的话平地而起惊雷,投入大臣之中,除去南不浊一派的,大部分大臣都低头默不作声。
“你的父亲是朕所杀,难不成你是想说朕判断有误?”南不浊甩袖,这样的动作面上却是一片悲凉,毫无威慑。
颜清盯着南不浊的眼睛,斩钉截铁:“是!”
“因而民女这次并不是向陛下陈冤情,而是对着文昭殿后,大徵祖祖辈辈的皇帝,陈我颜家冤情!”
镇守四方的禁军闻言,抽刀而出,尖头对准颜清,她目不斜视,眸中神情写尽坚决。
南不浊敛眸,挥手:“既如此,为着先祖颜面,朕便看看你的证据。”
“只是你该明白越级上报是何后果。”
颜清不语,掏出衣襟内的樊若欢的证词让人递上去,接着,她转身,在遥远的长街尽头,看见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此为商国二皇子按压商国印鉴的证词,无法伪造。”
“由他可证明我爹与所谓商国的那几封信是假的,通敌叛国的证据不在,谈何背叛?”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皆不敢出言。
只有陆思贤站出来大声道:“当初便是因着颜府搜出来的信封而认定颜府通敌叛国,可如今证物作假,如何能说颜家背叛?还望陛下看在颜家劳苦功高,为颜家平反!”
他句句不在往南不浊及顾青詹的心口上插,很快有人站出来反驳他:
“证据作假,他颜家次次在战场上获胜,踩着你祖父的骨头上来,谁能知道不是和商国做戏?更何况她自己也说,是商国二皇子为她作证。”
“非亲非故,颜清又为我大徵将领,怎会认识那二皇子?纵使证据作假,可谁又能证明颜家真的和商国毫无干系?”
陆思贤脸色发青,祖父逝去数年,要不是因颜清下令及时,恐怕他祖父连个尸首都不全。
可这人不但不死者为尊,竟还指摘他不孝?
“放你的狗屁!商国何须同颜家来同你做戏?我祖父威风凛凛,不想却护得你如此诽谤他后人,你可有颜面在此?”
顾青詹面色铁青,站出来向南不浊道:“陛下,依臣看,这颜家女的证据虽说为真,但说服力极小。陛下耳聪目明,可莫要为这女子所惑。”
“不急,她不是还有证人?顾相何至于如此着急?”南不浊睨顾青詹一眼,眸中讽刺。
这时,年叔也在侍卫的搀扶下,来到颜清身边,他喘着气,脸红脖子粗地在旁边跪下。
颜清想要扶他,被伸手拦回去。
“陛下…老奴是颜府的管家,想必陛下从前来颜府时,也见过老奴。”
南不浊点点头。
年叔抚着胸口顺气,拱手拜道:“陛下,老奴先前未能找到机会同陛下申冤,如今要把老奴在老爷下狱前两天的事尽数告知陛下。”
“但在此之前,还请陛下先传婢女芜悠前来,老奴要和她对峙。”
南不浊一一应允,手下的人很快把还在煮粥伺候‘明贵妃’的芜悠带过来。
芜悠见文昭殿前乌泱泱一群人,脑中响起喻照照说过的话,自嘲笑笑。
她跪在下首,同年叔相对对峙着。
年叔身边的周娘子倾身向芜悠,乘她不注意,拉开芜悠右手袖子,芜悠吃惊,下意识要去捂,周娘子制住她,把芜悠手上鲜红的月牙胎记显露在众人面前。
年叔这才继续:“当初老奴理事,曾在老爷书房外见到这丫头出来,说是喻照照小姐让她来的。”
“老爷书房老奴向来不敢乱动,但仍是进去检查一番,发现并无东西失窃才安心,只是陈列有变。”
南不浊凤眸微眯,打量着一脸煞白的芜悠:“他说的话,你可认?”
“奴婢不认!这老头两眼昏花,许是认错了也说不定,奴婢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颜国师的事情!”芜悠头重重磕在地上,边抬头道:“只凭他一人所言,奴婢绝对不认!”
南不浊看向颜清:“你可还有别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