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真假（上）

没有南不浊的监视后，颜清出宫变得无比容易。

许久没有在京城好好逛逛，酒馆书社、茶肆画舫，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不断…

一切如初，颜清只觉恍若隔世。

她绕进巷子，找到周记娘子的小铺走进去。

一进门，同她年纪相仿的俏丽姑娘热情迎上来：“姑娘可要买什么点心。”

颜清望着她，眼眶不觉红了：“我想见一下掌柜娘子，同她商量好了的。”

“沈姑娘，请来一份桃花酥。”又有人进来，被叫做沈姑娘的女子脆生应下，招呼着另一位上前，自己带着颜清走后门。

“周娘子等了姑娘许久，那位老大爷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姑娘只怕要抓紧。”沈姑娘掀开门帘，轻轻唤道：“周娘子，有人找你，是那位姑娘。”

她扬起嫣然的笑，向着颜清颔首便下去了。

“清儿。”颜清一进门，便被眼前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女子抱进怀中。

颜清扑进她怀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糕点花香，委屈地叫了声：“周姨。”

“苦了你了，当初听到你家消息时，周姨便想给你送信，只可惜什么也送不出去…那天在街上看到你那个样子，周姨什么都做不了，也是日夜难安啊…”

颜清抬起头，鼻尖通红：“周姨的心意颜清心领了，只是周姨自己在京城谋生已实属不易，无需自责。”

“好在最后周姨能帮到你，咱们快先去见见你年叔吧。”周姨抹干净泪水，半搂着颜清把她往里间带。

床上气若游丝、发须花白的老人听见动静，掀开眼皮，看见颜清的那瞬间，浑浊的泪水涌出来，崎岖淌下。

“年叔…”颜清不禁流泪，望着床上瘦骨嶙峋的干瘪老人，她简直想象不到那是幼时会给她偷偷塞糖的和蔼大叔。

“小姐…”年叔枯败的手握住颜清的，嘴巴一开一合，眼泪不受控制流下。

颜清抿唇流眼泪，紧紧握着年叔的手，安抚道：“年叔，颜清在这…你最近怎样？大夫开的药还好吗？”

年叔喘着气慢慢平复下来，手仍旧紧紧抓着颜清，支着身子要起来：“都好都好，小姐…老爷死的冤啊…”

“年叔您躺下，我都知道的，我不会让爹爹再蒙冤下去的…”

年叔僵硬着躺直身子，迷瞪的眼珠转向颜清：“小姐有出息了，老奴这一辈子，也就不用带着老爷蒙冤的恨去了…”

“年叔，您还记得颜家落罪那几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当天…就是你陆伯伯带着人来查了颜家，从老爷书房的夹层里掏出几封谋反的证据，无甚特别…”

“落罪后，老奴辗转被人卖去挖煤，日思夜想才明白那前两天，是喻家小姐…喻照照的丫头到府上去过一趟，老奴当时看见她神色慌张从老爷书房里跑出来。”

“老奴本以为是她偷东西，便扣下她在老爷书房中清点，没发现东西丢了，才把她放走…”

床上年叔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可颜清脸色骤然煞白，喉口艰涩：“年叔…你确认是喻照照小姐…的丫鬟吗？”

年叔点点头，深深望着平棊：“老奴知道小姐与那姑娘亲密非凡，可正是如此才不能不防…小姐不能不信，老奴至今都记得那丫头右手腕上，有一块月牙的胎记…”

颜清愣住，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某次芜悠不小心打翻茶盏，手腕上露出来的胎记…

她陡然间脊背一寒，心口细细密密疼痛起来。

“年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先好好养着，我下次再来看您…”

颜清几乎是落荒而逃，从寂静房中来到人声鼎沸的大街，暴露在暖阳下，身上寒意仍如附骨之蛆，摆脱不掉。

如果…真的是？她该怎么办？

还未深思，难言的苦涩弥漫口中，她几欲癫狂…

万一和照照没关系呢？颜清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不会是她的…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从十一岁的那封信开始，到现在已有七年，其中的点点滴滴…她都真心相待，她也能感觉到喻照照也是真心的。

不会的…不会的，应该是喻家姐姐陷害的手段…

照照如果陷害她，怎么会还对她那么好？怎么会还愿意同她一起泛舟游湖、下棋谈笑风生？

颜清深吸一口气，赶走心中的无稽想法。

原本她不喜顾家是因照照被不公所待，现下则更多了理由…

只是，她忽不知该如何面对喻照照，一路以来遭受的许多陷害、追杀或许都与喻家扯上关系，她若是搞垮喻家，那喻照照会不会恨她？

虽喻照照嘴上说不喜欢喻家任何人，可那毕竟是她家人…

颜清头疼不已，浑浑噩噩回到宫中，神情恹恹。

直到夜间，谢与岁叫她喝药，颜清亦是托着腮，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姑娘？”

颜清回神，转头不留神额头撞到谢与岁下巴。

“抱歉。”

颜清单手捂着额头，起身看谢与岁的情况。

好在谢与岁手稳，药没有洒出来，只是他白玉般的下巴红了一片。

“无妨，姑娘这是有心事？不如和在下说一说。”

他把药碗摆在石桌上，旁边放上一叠蜜饯，招呼颜清坐下。

颜清双手交握，眉头拧在一处，纠结之下缓缓道：“谢大夫，如若有一天你发现最好的朋友可能背叛你，你会怎样？”

谢与岁凝眉细思：“清姑娘，在下不知发生何事，但若最好的友人伤害你，无非有两种，一是二人之间情谊是假的，二是情谊是真的，因不可知的缘故，不得不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即使是相伴一生的夫妻，也不一定能为之付出一切，更何况友人？各人皆有难处，皆有不能放弃的东西，很多时候，表象往往不能代表内心。”

颜清敛眸，叹了口气：“我不信，所以等她回来，我要亲自问问她。”

“只要她说不是，我便相信她。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行动把喻家放到风口浪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