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谢与岁手心冒出汗,望向颜清盛满笑意的眸子,又解释道:“在下的意思是…”
“一年很好了。”颜清忽地出口,打断他喉中的话。
“谢大夫应当拥有更灿烂的将来,如若在我身边八年,会错过甚多…”颜清缓慢而认真道:“这一年之中你因我无故受难,颜清不知如何报答,如果我已不久于人世,又何必牵连你?”
谢与岁很想出声告诉她,一年没到,还有一个多半月,他还能在这里。
可她眼神坚定,如磐石般不可转移,一个念头也涌现在谢与岁脑海中。
他刚刚如此说,是不是在逼着她同他建立更深的羁绊?
谢与岁忽地羞愧起来,他从不挟恩,如今这是怎么了?
颜清话落,心中忐忑,看着谢与岁眉宇间懊恼起来。
“…清姑娘,在下欠考虑了,只是约定还剩下四十五日,在下如今揣着那人的命,不能离开。”
他好似对什么下定决心,郑重道:“等约定过了,我还会来找姑娘的。”
颜清叹气:“好…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想去见南不浊,如果他醒了的话。”
谢与岁开口应好,心仿佛倏然吃上半生瓜一样,苦涩弥散开来。
照料颜清喝药睡去后,谢与岁来到从前为颜清布置的房间中。
安置在床上,可他脑海里回荡着颜清以往同南不浊相处的一幕幕。
他抱过她、甚至…吻过她…
他们之间暗含着他不懂但渴望拥有的羁绊,他曾经不以为意,现下那些画面如同苦果酝酿在心中,慢慢发酵,扰得他无法入眠。
这边有人无法入眠,那边同样如此。
喻照照揪着南不惑的衣襟,把他压在桌沿,清秀的眉紧紧皱起:“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兵?不是说好了不伤害颜清的吗?你看看你的人下的什么狠手!”
南不惑饶有兴味打量着她薄怒的神情,唇角咧开,笑得阴险:“你不懂,她会看出来的,如果我手下的人只往南不浊身上砍,你觉得她会不会被当作同党?”
“巧舌如簧!你的仇人是南不浊,和颜清没什么关系,我还不想让她死,她就得活着!”喻照照望见南不惑眼底的怀疑,愤愤道。
南不惑轻轻笑出声,微凉的手握住喻照照揪着她衣襟的手,双手抚上去把玩着。
喻照照忍住扇他巴掌的冲动,咬牙。
“莫着急,你和我的夙愿都会实现的…什么时候把陈玉陶放出来?还有颜家那个老佣人?我都快把那两人玩腻了。”
喻照照冷漠抽出手背对着他走开,就着衣袖悄悄擦手,南不惑把一切尽收眼底,只勾着唇冷笑。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别轻举妄动毁了我的事。”
“那自然。”他临走看了喻照照一眼,又道:“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喻照照浑身一颤,硬生生开口:“知道了,快走吧。”
南不惑走后,喻照照收拾好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床上纱帐,望着那朵牡丹发怔,连着一晚上都梦到他…
清早起来时,天蒙蒙亮,晚夜的凉意还未散去,喻照照手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交待宫女熬上山药炖鸡,过去一个时辰带着宫女往谢与岁住所去。
本以为这时人还未醒,她还没敲门,谢与岁便打开门,弯腰同她见礼。
喻照照照例问颜清的状况,得了片刻心安后留下部分鸡汤,带着剩下的往南不浊宫中走。
自刺杀事件发生后,长生殿外的守卫又增上一倍,黑衣人折损半数之多,抽不出人手再来长生殿。
喻照照进去,在南不浊身边假意抹了抹眼泪,好容易支开陈崇注意,喻照照先倾身打量南不浊的情况,甚至捏起他的眼皮观察他是否真的昏迷。
检查后,她才蹲在南不浊床尾处的床角,敲敲,借着系统的能力打开暗匣。
取出里面京城四周的布防图后,喻照照又放了张假的进去,在陈崇回来之前极快复位。
“皇后娘娘,您为何站在陛下床边?”陈崇捏着刀柄,语气沉重。
喻照照双臂抱起,把卷轴塞进袖口微侧身,面色戚然:“许是早起熬鸡汤受凉,本宫小腹不适,便请陈统领替本宫将鸡汤喂给陛下吧。”
陈崇眼神敏锐地瞧着喻照照的袖口,沉思一番弯腰应下了。
喻照照如蒙大赦,带着人慢慢走出长生殿。
几乎是她刚走,南不浊倏地睁开眼,眸底浮起厌恶、不屑。
“陛下,臣已按照陛下的意愿,安插自己人替换掉京畿三十里处人手,至于禁军里,经过上次血洗,顾丞相的人已尽数除去,皆替补上陛下的人。”
南不浊盯着陈崇,神情微微恍惚,陈崇心领神会,脸色犯难:“谢神医已照料好将军的身子,就连陛下的药,臣也交给宫中太医看过,并无不妥,还是顶好的方子…”
“下去吧。”南不浊开口,嗓音暗哑低沉,像不见破晓的黑夜,布满莫测的心绪。
陈崇退下,殿中只剩南不浊一人,这几天半昏迷,他在暗格中其实听见了外面惨烈的争斗,那时闯入脑海的念头是她会毫不犹豫离开,去宫外、去其他地方,总之不会守在这里。
但她不但在这里,还守到最后一刻…
他后悔了,后悔把她拉进来。
这段时间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兽又蠢蠢欲动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为何,在崖边醒来时,便清楚认知到,他又伤她了…
再次清醒时看到谢与岁那瞬间,漫上心头的不是憎恶与敌意,而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南不浊恐惧谢与岁的到来,但后者来,颜清会安然无恙,两方心思纠缠,他把被褥抠得血淋淋,手指亦是面目全非。
才堪堪忍下杀掉谢与岁的念头。
如今计划快达成,但南不浊欣喜不起来,或者说,从四年前来到京城的那一刻,他便无半分欢愉。
无论是苦苦守着颜清的信也好、挣扎面对京城的虚与委蛇也好,全为等不来晓光的漫长黑夜。
如今,他好容易要寻找到出路,却要失去那颗为他领路的晨星了…
一说失去,何人未曾失去过?
南安安还是带着人把落入湖中的荷包捞了回来,只是上面原本绣得歪七扭八的一对鸳鸯,如今浸了水,彩线染上湖水的腥气,色彩亦暗淡,再不见从前的满心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