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落下来,身上久未传来痛苦,颜清睁开眼,身边的杀手皆中箭倒下。
在微明的朱门前,黑夜的暗还未散去,可那人路过温暖的第一缕天光,没有停留地朝她奔过来,进入地狱一般的大殿。
霜白衣角浸在小泊般的血中,晕上难洗的污痕,他带着七月中海棠的香、紫薇的花瓣,如一阵清风驱散所有痛楚,为她而至。
“谢大夫…你不是走了吗…”颜清气若游丝地躺在地上,那双明亮清澈的眼与满地惨象格格不入。
泪水啪嗒啪嗒落在颜清面上,温热的、咸腥的,她浑身好像要碎了,却能感觉到谢与岁抱着她手止不住颤抖着。
“阿清…阿清…”这个名字起在不知名的夜晚,在唇边来回辗转,谢与岁磕磕绊绊地轻声呼唤她,小心翼翼把她从地上抱起,只一会,手臂全然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他抱着颜清,不要命地跑过在四周处理残局的士兵,喻照照才赶来,看到谢与岁怀中那个血人,一时心肺俱颤。
怪不得…怪不得…那一下竟然生生减少10,居然是这样惨烈的景象,她还真是小瞧了南不惑…
“阿清…你别睡,我和你讲讲话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听我讲吗?”
谢与岁心尖痛到发颤,跑着的腿好像涌上铅水,沉重而又发着软。
颜清躺在他温暖的怀中,轻轻呢喃着,风吹掉她的低语,可谢与岁听得清清楚楚。
“我在信里同你说了我会回来,这半月,我一直在京中接诊,许多人都来,平头百姓、达官贵人都来,我先前行医本就无定所,他们都知道我的名声。南不浊病重,喻照照借着他的名义把我叫回来了。”
“这样啊…谢大夫…真的很厉害…”
谢与岁看着她渐渐弱下的声音,素日平静无波的语气慌乱无比:“阿清,你别睡,我很厉害…很厉害,我能治好你的,我能治好你的…”
谢与岁一脚踢开先前住所的大门,破开房门把颜清放在床上,在带来的药里不断翻找。
先前下江南治疫时,他就已经在撰写药方,如今药方已成,为了方便,他制成了药丸。
谢与岁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找到药瓶,抱起颜清半个身子,试图把药丸塞进去。
试了好几次,他才用手指撬开颜清牙关,就着水把药丸喂下去。
又跑去厨房烧热水,准备好剪子、纱布、止血的药膏,他忙活了半天,喻照照带着宫女赶到。
谢与岁掐手让自己更加冷静下来,指挥着宫女进进出出忙活许久,端出来盆盆血水,喻照照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系统,女主…不会死,对吗?】
粉兔子揪着耳朵闪现空中,憨态可掬,黑色的兔子眼睛没有一丝光亮。
【当然,宿主放心。】
喻照照紧紧绞着帕子,锦帕皱得不能看。
这一下,便是到了下午。
谢与岁守在颜清身边,手指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缓缓触上她修长的眉、挺翘的鼻尖,指腹摩挲她柔软的唇瓣,细细感受着指尖的温度、唇上的纹路。
他只是离开半月…就半月,为何会变成这样?
距离约定一年的期限也只剩下一月多半月,这样下去,他怎能放心离开?
心上不断传来的痛意告诉他,似乎已经很难再不想见到她、听她讲话、看她笑、看她偷偷抹眼泪…
谢与岁不明白,世上有何羁绊能让他这样情难自禁,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她、看着她,就连不在时,脑中也经常是她的方方面面,她的剑舞、她不经意间的触碰…
离开半月,像是鱼离开水,在荒野中吐泡泡,再怎样也无法继续。
谢与岁弄不懂,他这是怎么了?
从前在她身边时还能克制,可如今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他,他竟一步也不想离开。
“谢大夫,皇上那边出了急事,皇后娘娘请您快去一趟,这边会派人守着颜侍卫的,您放心。”
谢与岁没动,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起,犹豫再三,他淡淡留下一句:“照顾好她,否则那皇帝无人可治。”
小宫女一惊,门外守在的侍卫也面露惊愕。
谢与岁背上医箱,随着王霖去往长生殿。
昨夜鲜血淋漓的大殿已然光洁如新,鎏金香炉中飘出袅袅轻烟,浓烈的香味直冲鼻尖,掩盖掉若有若无的腥味。
谢与岁在南不浊卧房内待上半天,开好药方便离去,他无法忘记今早匆匆赶来,在这殿中看到的惨烈景象。
瘟疫、战争能带给人的痛苦,远不如人心间的权势玩弄。
他极少表现出明显的喜恶,但在这金碧辉煌的囚笼里再待上一刻,仿佛也要沾上其中尔虞我诈血腥气息。
再回到房间时,颜清已经醒过来,烛光明亮,满室生辉,可她眼底盛不进一丝光亮。
谢与岁倚在门边,宫女端着碗黑乎乎的药踏进门槛,他平和看了那宫女一眼,接过她手上的药,吩咐再送些蜜饯、蔬菜粥来。
谢与岁轻轻走到她床前圆凳坐下,将药摆在床案上。
颜清眼底映上谢与岁的身影,眉眼柔和起来。
眼中装有千言万语,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活不久了?”颜清敛眸,轻轻问一句。
谢与岁面露不忍,眸底酝酿着哀伤,他喉口艰涩,语言变得苍白无力:“三年…但若你同我一处,我为你按时调养,还能再多活五年。”
他双膝缓缓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抓着袖口的手指颤抖着,潋滟的眸亮起微末的期待。
颜清注视着那双多情的眼眸,他眼底的期待,化作春水顺着轻盈的烛光,在她心底泅开。
她浅浅笑出声:“谢大夫是想要…续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