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我背疼。”南不浊扯住她衣角,扬起苍白的笑容。
连扬起角度都十分完美的笑容,无懈可击,颜清偏偏觉得厌恶…心中不知为何,又为他可怜。
她深吸一口气,拉他起来,未料这人半个身子的都重量压在她肩膀上。
“阿清,好歹挨下这一剑,我真的动不了。”
南不浊气若游丝,颜清按下想把他丢下的念头,扶着人走进山洞。
里面光线昏暗,湿气氤氲在阴暗的角落,颜清不敢走进深处,在阳光能照进的地方放下南不浊。
他血色尽失,气息奄奄靠在石壁上,额上冷汗汇聚成小流淌下,瞧上去极为痛苦。
“你若是把自己玩完了,我倒省下几分力气。”颜清抱臂居高临下看着他,肩膀隐隐作疼,“药在山洞哪里。”
陷阱、绳索、山洞,他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怎会预判不到受伤的情况?
“看来我们还挺心有灵犀,在那边一个石头下有暗匣,但只是止血药材…”南不浊蠕动苍白唇角,尽力扯出弧度,颜清不以为然:
“笑得难看,闭嘴吧。”
南不浊微不可察地叹气。
他阖上眸,似乎这样颜清眼睛的冰冷就会消失。
颜清在他说的地方找到两个小瓷瓶,一瓶止血、一瓶退热。
考虑得挺齐全。
她蹲在南不浊身前,烦躁开口:“自己把衣服脱了,上点药。”
南不浊一动不动显然晕了过去,颜清咬牙放下药瓶,两手拉开他衣襟,露出结实匀称、微微起伏的肌肉。
她手下微愣,起身往前拽他衣领,用膝盖顶住下落的躯体。
柔韧温暖的肌肉贴着膝盖缓缓下落,颜清蹙起眉头,胡乱扒掉南不浊后背衣物,弯腰捡起止血的瓷瓶手指撬开,一股脑倒在南不浊汩汩冒血的伤口上。
药见效极快,伤口止住血,颜清手拉了几下给他恢复原样,把人放倒在地面,在一旁打坐。
此处地势极高,杀手现下未来,应当是她二人侥幸逃过一劫。
南不浊遇险,很快会有人来寻找,只是这样宫中必会大乱,而这一乱,背后捅刀子的人也会水落石出。
以往刺杀她的人应当是知晓她的身份,想得到她身上的兵符。
后来则是因南不浊安插,她被视作与他同党。
如今还有谁这样恨南不浊,想打压他不言而喻,此时宫中大变,狐狸尾巴露出来,她说不定能离真相更近一点。
南不浊算到这里,定会吩咐人来救,她在这里等着便是。
只是可惜,她从未真正脱离他做成何事,除了战场的三年与江南治疫。
不过既然他放任她捅刀子,她乐意之至。
如此过去一日,颜清吃洞中缝隙长出的草,喝藤蔓滴落的水珠。
南不浊昏迷高烧,她就这水和药丸给他一齐冲服下去。
是夜,璧采流光,月色入洞,南不浊眼皮微动,睁开眼便见皓月当空,照得夜空如万顷玻璃一般。
他望着皎洁流转的清辉,首先涌入脑海的并非朝堂局势与应对计策,而是从前许多个夜晚,颜清仍在牢狱中。
他半夜偷去看她,月光落在她鲜血淋漓的身子上,那一幕景象。
还有她尚在病中,数个昏迷不醒的深夜…
她那时醒来,望见今昔同一月的心绪,是否也同他此刻一般,觉得物是人非?
阴影盖下来,颜清蹲身,对上他雾蒙蒙的眼睛,以往深不可见的暗色漩涡在流光下平息,余下忧郁哀伤的涟漪。
颜清拍拍他脸颊,扶着他肩膀把人立在山壁上:“感觉怎样?还能活吧?”
南不浊唇无血色,轻轻应声。
颜清拿起瓷瓶倒药,递给南不浊:“醒了就自己吃,我不想再喂你。”
南不浊柔和看着她,接过药毫不犹豫吞下。
颜清见他面色好转,离南不浊稍远坐下。
寂静的夜晚,风中传来虫儿鸣叫、青草的芬芳,两人各自养神,听见彼此轻缓的呼吸。
啪嗒——,颜清睁眼看向洞口平台,有石块落在上面。
南不浊也睁开眼,眼睛锐利瞧向那边。
颜清踮脚朝着洞口走去,屏息凝神听着接下来的动静。
悬崖上方传来两兵相战的刀剑相切声,喊打喊杀声此起彼伏。
声音渐息,洞口前石块越累越多,有人顺着上面爬下来。
颜清瞥向南不浊,后者摇摇头,小心谨慎看着洞口。
她手心发汗,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下来,眼睛一刻不停盯着明亮的洞口,生怕又是敌人。
“陛下,臣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陈崇灰头土脸,额角流血,大马金刀进来对着南不浊跪下去。
颜清站直身子,原地瞧着二人咬耳朵。
很快,陈崇朝她走来:“穿陛下口谕,颜侍卫救驾有功,升为陛下一等贴身近卫,赐黄金百两!”
此话一出,顺着绳索接连而下的士兵皆知晓,纷纷朝洞里纤细的身形扫上一眼。
颜清视线绕过陈崇,落在南不浊身上时,那人又昏了过去。
此举何意?继续利用?
陈崇背着南不浊爬上去,颜清同一众人回到皇宫,在长生殿待到次日清晨,趁着换职间隙奔向谢与岁住所。
天际微明,朱红宫墙下,颜清扶着心口往前跑,橙红明日半露出娇颜,随着琉璃瓦倾洒而下落在她发间。
打开面前院子的门,里头再无半点气息。
她走到谢与岁房门前轻轻推开,尘埃飘散在初阳中,光落在红木桌上,那里放着封信,压着个小瓷瓶。
猜想大致落实,颜清打开信封,不知是心安还是不舍,竟有些恍然。
谢与岁齐整规正的字体出现眼前,颜清目光流连其上,眼角稍弯。
“……一切安好,在下念之不尽,归雁朝回,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颜清把信沿折痕复原,放入信封,里面除了信件,还有他留下的,为她后续调理的药方。
她把小瓷瓶放入衣襟,感觉胸口有什么正在心中生长,试探着突破一层障碍,要长出来。
雨露不足,心口发胀,里面空落落的,颜清关好门离开。
头顶锦缎似的云彩迤逦出绵延半边天穹的绯色,墙头海棠笑得浓艳,花瓣落下,随风飘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