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清风送爽,头顶团团的紫薇摇曳着,坠下几朵铺在石桌上,明亮的羊角灯如天上明月下落,在夜色中晕开温暖的朦胧。
“照照,你看这是什么。”颜清笑着端上来一盘蛋糕。
喻照照睁开眼,两三碟丰盛的菜肴,众星捧月般把中间两层的小蛋糕围起来。
那小蛋糕做得尤为逼真,有白白的奶油和时令蔬果,看上去绵软香甜。
喻照照粲然一笑,看向面前满脸期待的女子,眼神复杂。
“喜欢吗?我第一次成功做出蛋糕,不知道味道如何。”
颜清望着喻照照柔美的面容,见她眼角落泪,奇怪问道:“怎么了?”
喻照照抬手擦掉眼泪,扯唇笑:“没有,就是感动,谢谢阿清,最爱你了。”
颜清以往也听过喻照照直白的言论,只不如今日,总让她觉得挚友心事重重。
可她又哪里知道,眼前友人是岁月乱流中一只搅乱世间运行的蝶呢?
喻照照摸着颜清赠送的生辰礼,那是一把精巧的木梳,尾端系着穿有明珠的流苏。
那珠子浑圆温润,是颜清首次出海从蚌壳里掏出来的,一直系在手腕上舍不得取下。
还有那只修补好的纸鸢,是第一次见面,她和颜清在城郊春日里放的那只。
她清理物件时放在桌上,还以为丢了,没想到…
喻照照伸手指沾上奶油,含着细细品尝。
甜腻的口感在味蕾蔓延,口感稍糙,但在古代已经很好了。
淡淡暖意如淙淙小溪流淌在心间,喻照照凝神望面前人生动的微笑,脑海中另一张清秀少年的面容渐渐与之重合。
他也是如此,无论命运如何弄人,始终如一束阳光,明媚温暖。
这一顿生日宴许是喻照照同颜清最后一顿。
自此以后,在这本书中,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六月初三是她的生日,世人只会记得,逝去喻姓皇后诞辰,是七月初三。
不过都是后话了。
……
线索遥遥无期,日复一日中,颜清反而等来商国大使进京的消息。
南不浊卧病许久,仍能搅得风平浪静的朝局风起云涌,枝繁叶茂的顾家被他一刀刀砍掉枝干,如今在朝局上,竟有平分秋色的趋势。
这些迟早会来,颜清心湖激荡的,仍是南不浊决定实施新政的消息,而那是她爹爹生前推行之一。
里头关窍无非两种,一是爹爹的死隐情更深,二是南不浊亦觉新政可行。
两方势力因这焦灼不堪,而恰在此时,来使进京,如何不令人多想?
洗尘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九枝灯火颤动,映得美轮美奂的大殿满室生辉。
“二皇子,别来无恙。”南不浊高坐龙椅,举杯对饮。
在他右侧下方,坐着大商国的二皇子樊若欢,而那皇子身后,便是此次商国来觐见的来使。
不同于大徵男子的文雅,樊若欢更像一只翱翔在万里晴空的鹰。
他一身异域装扮,露出黝黑鼓胀、线条分明的胸膛。
深邃面容上,一双蓝色瞳孔仿若幽深大海,透露出深不可测的神秘感,浓眉斜飞入鬓,张扬着不可一世的恣意放纵,唇色艳而薄,沾着酒水,莫名染上一丝魅惑。
樊若欢大剌剌坐在下首,再次举杯:“陛下,战场一别,好久不见。”
抬起酒杯,他余光扫视一圈,诸多言笑晏晏、把酒言欢的大臣中,没有他想见的那个面孔。
女子冷冽坚毅的眉眼闪现脑海,点起他胸中熊熊的战意。
此次来大徵,定要与那人一分胜负!
而颜清对此一无所知,躺在谢与岁院中摇椅上,晃悠悠嚼着蜜饯。
木剑嗖嗖舞动,面前男子一身劲装,墨发高束,修长有劲的身形柔韧灵活,剑花也挽得像模像样。
月华如练,他停下时,粉色花瓣落上耳廓,衬得那柔软耳垂无故香艳。
“小有所成。”颜清抬起身子,小小鼓掌。
谢与岁转眼,舞剑后的眸子熠熠生辉,含着温和的笑意。
“在下多亏了有姑娘这样好的老师,才能进步至此。”
“哪里哪里,只是谢大夫下盘再稳一点会更好。”
两人相谈到月上中天,颜清起身,含下最后一颗蜜饯,同谢与岁告别。
她独自一人走在寂静长街上,凉风送来浅淡荷香,隐隐夹杂着涩味。
转角时,颜清往后倾倒,一只粗糙厚重的手凭空向前,若她再晚一步,纤细颈项便会落入那鹰爪中。
巍峨若山岳般的身躯灵活疾迅,一招一式皆中颜清要害,她左右闪避,压抑着胸中紊乱的气血。
一手格挡,借着月光,颜清看清楚那人深邃的眼睛,里边流露出棋逢对手的爽快笑意。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颜清挡着他的手腕发疼,“难不成,你是那商国二皇子?”
樊若欢一脚踹去,颜清旋身拉开距离,暗自咬牙:“二货!停手!”
樊若欢见她面色苍白,向前的步伐顿住:“你的伤还没好?”
颜清白了他一眼:“自然,战场上胜负已分,你莫来纠缠我。”
“你怎会成为皇帝的妃子?你应当和我一样成为战场上翱翔的雄鹰,而不是一个深宫妇人!”
樊若欢大步上前,拉住颜清手臂,蔚蓝的瞳孔中满是认真。
被他忽地一激,颜清好容易养好的心口又泛疼。蹙着眉,她平静道:“樊若欢,这世间并非只有残酷战争,何况那早已过去。”
颜清挣脱樊若欢的手,忍不住捂住心口。
“你给那皇帝挡的剑还没好?是不是那人用诡计让你屈服的?真是个小人!”
明明周围安静不已,颜清心里却总觉不对,眼神示意樊若欢小声点。
“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从前战场上我佩服你有勇有谋、进退有度。而今和平,你若不再纠结,我们可以做朋友。”
“你自然是我的朋友,可我的朋友必然要和我一争高下,这是我的执念。”樊若欢低头,辫子上缀着的小晶石落到胸前,“你若答应我决斗,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颜清张口想要拒绝,毕竟眼前同雄狮般强壮的男人十分难缠,她三年前早有体会,可爹爹那些信上的印鉴,忽地闪现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