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遍,把解药给我!”杀手右手毫无知觉下垂,半个身子已经麻木,左手持刀,杀意腾腾。
颜清嗤笑一声,转身往崖边一跳,宽大衣袍在风中扬起,她屈膝往下,恍如一只霜白凤蝶,往深不见底的崖边飞落,决绝而凄美。
杀手全身一颤,跑去过一看,哪里还有颜清的身影!
左手的开始疼痛起来,那股万只蚂蚁啃食的麻意如过电般席卷全身,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往全身上下抓痒,满脸都是抓痕与血,恐怖如斯。
杀手再也挺不住往下逃去,在林间疯狂逃窜,直至踏出林间那一刻,他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而此刻在悬崖边,颜清好容易才爬上来,她收回抓在石头上的钩爪,重重吐出一口气。
悬崖采药怎能不用钩锁?
只是那人中毒,心气激荡方才没有察觉出。
那种情况下,若她再同他厮杀,只怕要气血衰竭吐血而亡,幸亏…幸亏…
颜清掏出药丸服下,紊乱的心血随着呼吸平复,她盘腿坐在地上,明月透出乌云,洒下清冷的光。
疲倦席卷全身,她也不管是在地上,仰面躺倒便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她早已不在悬崖,反而躺在一张床上,周边是简单的布置,地上铺着老虎的皮毛,也不知是不是这林子里的。
颜清忽而觉得运气挺好,也没葬身虎腹。
正想着,一个花甲之年的清瘦老者掀帘进来。
熟悉感涌现,颜清脑海中闪过这几年各种见过的人脸,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人后,她眸中惊喜溢出。
“居伯伯,您怎么在这?”
瘦削的老者白须颤动,扬起和蔼的笑:“清丫头,还记得老头子呢。”
“先把这碗粥喝了,大晚上躺在那悬崖上,也不怕着凉。”
颜清接过粥,端着碗底,小口小口吹气:“居伯伯,我看过官员调职记录,您怎的在云落县?我还打算此间事了,再去向您问一下…有关我爹爹的事情…”
提到颜父,居明正显露出一股难言的悲伤:“你爹的事…大有嫌疑。只是清丫头,你何尝不知,权势过大,便是狡兔死、走狗烹?”
“这么说,那就是顾家栽赃陷害?”颜清拇指捏住碗口,指尖泛白。
“居伯伯也无证据,只是你爹那时候明明正处在风口浪尖,却还是高调行事,让人不得不怀疑。”居明正眼神涣散,似在回忆当初。
“居伯伯,可否请您仔细回忆一下我爹那时的事情,我抓住机会正在查案,南不浊答应我了。”颜清目光殷切,藏不住晶莹的泪光。
居明正倾身,颇有些震惊:“当真?”
颜清点点头。
居明正唏嘘一阵,便开始回忆:“那时,你大获全胜的消息传至京中,朝堂震动。顾青詹暗中有意无意加大阻挠你爹推行的新政,只是你爹向来行事低调,那时却颇为高调,甚至于朝堂上当面反责弹劾。”
“那南不浊是何反应?”
“那小皇帝并无责难,反而护着你爹。只是那一天你爹突然被人弹劾通敌叛国,皇帝不信,派的是你爹的人去颜府搜集罪证。”
“可的的确确搜出证据,加上顾氏一族气焰嚣张,弹劾的折子满天飞,皇帝不得已把你爹下狱。”
颜清讶异,追着问道:“那我哥哥、娘亲她们呢?”
居明正垂首,白眉蹙着:“你娘是半路自己从城门外返回。至于你哥哥,应当是坐马车走了,可不过三日便传来你哥哥在被追捕的路上,马车失控坠入湖边,连尸首也没有找到。”
“据老朽了解,你哥哥、娘亲应当是要去边疆寻你,却不知为何只有你哥哥去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颜清心中升起,她的心不自觉重重敲击着胸膛,捧着粥的手颤抖起来。
“居伯伯…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哥哥还活着?”她的声音发颤,眼眶通红。
居明正敛眸,手抚上胡须:“那时没找到尸首…确有可能,只是,清丫头,还有一件事,老朽要告诉你。”
“您但说无妨。”
“老朽临行前,去见过你爹。他交代我若有一天,你来找我,便告诉你在京城颜府的密室里,放兵符那处底下还有他留给你的一封信,剩下的信和打开那地方的钥匙,应当在你哥哥手中。”
居明正眼中神色暗淡下来:“他本是叫你哥哥告诉你的,只是你哥哥不知生死,他便只能托付在我身上。”
颜清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纷纷落在粥碗里。
她的声音发颤,几乎泣不成声:“那…我娘…她是怎么…”
喉口哽咽到极致,她只觉得那里有个什么东西死死抵住,叫她只能啜泣,肩膀抖动,再不能口吐一字。
居明正面露不忍,叹气道:“你娘…是在你回来的那一天,你爹被押上文昭殿时,以头抢地而亡…”
“她向来是个忠贞的烈女子,当年认定你爹之后,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不会独活…老朽实在佩服至极。”
颜清捧着碗的手僵直,她怕把碗捏碎,便放到一边,胡乱抹着掉下的泪水。
可悲伤仿如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在心间横冲直撞,她已经失去世间最宝贵之一,无尽的思念在悲伤的河流中蔓延扩散,裹挟着她落入痛苦的深渊。
而她无力抵抗,只能抓住渺茫的希望,在没有尽头的痛苦中艰难跋涉,哪怕鲜血淋漓也要咬牙前行,无法停止。
居明正见她无法自抑,只叹气,掀开帘子走出去。
颜清喉咙里挤出细碎的哭声,过往刻意隐忍的痛苦以不可抗拒的洪流之势反噬,叫她几欲昏厥。
爹爹临死前的凝望,娘亲手上细腻的触感,哥哥温暖的怀抱…
那些甜蜜温馨的画面在此刻悉数涌入脑海,圆满深深地刺伤了她。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几口喝下那碗早已经冰冷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