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神色认真,眼底殷切。颜清明白他不是心血来潮,而后问道:
“自然可以…但此路艰难,你能否接受?”
“我不想再让你独自面对,…他对我的敌意不会消减,我不能总是让你身处危险。”
颜清动容,遂道:“从此回去,我会尽力教你,只是你不必自责,世间因果轮回总难以究其根源。我总是站在前面不仅因为同知离的约定,更因为你是我故交好友。”
“而且,既然有能力,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谢与岁注视她明净的眸子,心中很佩服她。
若是他、平常男子遭遇这些变故都不一定能挺过来,更遑论保持无愧坚韧的心?
“走吧,我们的事情还有很多。”谢与岁出门,等待颜清梳洗完毕。
二月里的清晨仍旧寒冷,南边的冷意尤甚,丝丝寒意总漂浮在空中,顺着衣物各处缝隙侵袭,浸透骨髓。
颜清外面只着毛边的霜白大敞,发髻仍是用白玉簪子束起头发,她领着徐元秦和方统领分发的人手,在村落里组织村民将染上疫病的人挪出屋子。
随后在下风口简易先搭建起棚子,木材搭的房子不耐寒,好在村子边有河流,利用泥土、砖石与久不用的布,先建起方形的灰平台房,里面陈设十多张床,通风换气,旁边便是熬药的地方。
只是忙活一天,仍旧只有两个房子是建好的,颜清不能在一个村子久待,便骑马赶往各村落查看情况。
此次疫病的传播范围极为广泛,加上她所在的村子,起码有十多个村落沦陷。
且疫病还隐隐有向临县发展的趋势,水冒泡而起时,底下已经沸腾。
她恐惧在看不见的角落,疫病正在不断扩散。
深夜仍未眠,颜清同徐元秦商量将云落县周围的十多个村落加以看守,尽量守住村民的流出、流入。
与此同时,也联合临县县令,加大看守。
只是这样难免会引发民怒,好在谢与岁的药有所成就,成功减缓发病的时刻、减轻症候。
只是喝着喝着,能耐药村民的数目慢慢增长,药材一时也无法供给许多,雇佣人修建隔离屋子的银两也所费甚多。
好在朝廷下来的人与钱财是愈发增多,颜清深知这些数目,要从京城那群官员口中抠出来十分不易,但完好药材必定要耗费许多心血。
且远水解不了近火,当下之际,只得让人去临几个县采买药材,颜清亦是手书一封送给云落县所在州府的知府,请求他给予药材供给。
当务之急,药材、人手不够是主要的烦忧,人手用钱财便能解决。
只是采买药材之事,谢与岁是内行,由他带人或许更佳。
是日,颜清风尘仆仆回来时,正撞上谢与岁。
“我在古籍上找到一味药材,只是在深山崖涧边,要采恐怕甚难。”
颜清凝神一思:“我这边需要人带着去买药材,不若你采买药材,我叫方统领支出几个人手陪我上山采药?”
“我和你一起去,我了解药性。”谢与岁捏紧衣袖,垂眸看她。
“不用担心,我少时和哥哥出门采过药,你告诉我药材模样、生长环境便可,我能应付。”
她抬眼看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坚决。
谢与岁明白她用意,也不再坚持,只与她细细交待采药材的形貌、气味与生长习性。
颜清用心记下他所说的,当天下午,二人便分开行动。
为防偷袭,颜清特意嘱咐方统领给谢与岁身边多加人手,而她只带了五人、并火折子等一营用具便深入密林。
好在有村民带路,这一下午她们便赶到谢与岁所说的崖涧。
此时夜已深,不好采摘。
一行人便原地休整,多靠在树上,用上谢与岁所制驱虫的药水,也无甚侵扰。
颜清靠在树干上,连日以来的不休不眠早已经让她筋疲力尽,趁着眼下的时机,她能睡多久便是多久。
只是天不遂她愿,幽深寂静的林中,突然响起木叶被践踏的细微响动。
颜清挣扎在迷梦中,身体本能感觉到危险,只是深入密林这种事情,明明是私底下进行的,那些人怎么知道?
寒风如刀刮过脸庞,她惊醒,手摸上剑柄,眯眼俯看那些‘自己人’缓缓朝着她栖息的树踱步过来。
难怪…原来是士兵里有内鬼…
除了南不浊,她唯一能够想到要杀她的人,除去顾家,真还没有别人。
她足尖轻点飞身而下,刀刃出鞘,一剑封喉。
剩下四人明显慌乱,持刀逼近,颜清身上仍有伤,可情况危机,她在此从袖口中掏出谢与岁的丹药,吞下,立时便窜出去,速战速决。
每次激烈的斗争,都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她能感觉到,可毫无办法。
刀尖上舔血的人绝不会畏惧下个危机的到来,这是她从开始踏上沙场便铭记于心的。
是以,局势很快发生逆转,颜清刺入最后一个胸膛,便把剑插在地上,捂着胸口重重喘息着。
黢黑的林子里没有一丝风声,空气凝固着泥土腐叶的腥气,叫人窒息。
“看戏看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吧?”颜清转身,喉间便抵上锋利匕首。
“不愧是将门虎女,颜将军,别来无恙。”下午还粗糙憨厚的汉子已然变成个面容刻薄的杀手。
刀刃划破肌肤,热意喷涌而出,颜清寒声道:“顾家的人,是吗?”
“将军若是想死个明白,在下当然奉陪,只是杀了从无败绩的将军,莫名叫人兴奋。”
“趁人之危,无耻之举。”
喉间利刃深下一寸,颜清感到衣襟湿了。
“在下可不是良善之辈,能杀掉将军便是任务…”他一顿,手指僵直,匕首落在地上。
颜清当胸一脚踹飞他,脖颈的鲜血徐徐流下。
杀手抬手细看,拔掉手上的针,眼神阴骘。
“解药!”那只手肉眼可见的,从指甲开始泛起青色,屈指僵劲。
“想要解药?来拿啊。”颜清气沉丹田,往不远的悬崖而去。
她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不知谢与岁那边是否有内鬼…
高崖之上,寒风凛冽,颜清衣角在风中猎猎扬起,散乱的发鬓任风摆布,身影孑孓消瘦,好似只要风再大一点,便会卷走她。